8月31 傍晚
傍晚,夕陽無限,染紅了半邊天。
東街巷的街道狹小,空間隻能勉強停下一輛小汽車。
斑駁陸離的牆壁回潮,味道一言難儘。有些在牆角長出的草叢依舊茂盛,電線杆上的線繞了整個巷子,
瓷磚房屋門口的牆上釘著藍底白字的牌子。
唐初餘領了房東的鑰匙,就搬著沉重的行李箱進入樓梯間。
狹窄的樓梯間裡充斥著一股鐵鏽味。
這是小出租屋,價格便宜 環境自然好不到哪裡去的通道裡的鐵藝扶手劣跡斑斑 一看就年久失修 彷彿一碰就會倒。
好不容易爬上三樓,唐初餘掏出鑰匙打開掛鎖,餘光瞥見同層對麵還有一扇門_302。冇有門鎖,裡麵冇關窗戶,風吹得門時會咯吱咯吱響。
房子隻有50平方米,是水泥地。簡單的一室一廳一衛一廚。但所幸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傢俱什麼的都算齊全。
唐初餘安置好東西後,準備下樓買一些生活用品。
傍晚的天空被烏雲壓頂,大雨隨傾盆而至。
出租屋不遠處有個小型超市,她從超市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她抬頭仰望天空,月亮被烏雲遮住半張臉,星星也銷聲匿跡。
拐出街道來到小巷,路燈年久失修早就失靈,巷口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水泥路有許多坑坑窪窪,垃圾也隨地亂飛。唐初餘左手手腕套著裝滿日用品的塑料袋,正覺得累想換隻手套時,前方拐彎處忽然出現一些聲響。離得越近越嘈雜。
聽得出是青年少女的聲音,語氣不善。
小巷兩旁有些租客在二樓放著電視劇,還摻雜陳舊的老電風扇的聲音,與爭執聲重疊起來,聽的很真切。
前方十字路口左轉就是出租屋的位置,吵鬨的聲響在右側,隻要往左拐不遠就到出租屋。
這時,唐初餘能清晰的聽到從右側傳來的鬥毆聲,骨肉撞擊以及求饒悶哼的聲音。
她手指下意識撚著手腕處的紅繩,愣了下,她還是不想多管閒事。
唐初餘躡手躡腳的往路口左側挪步,她注意到巷口右側吵雜聲那邊是有一盞路燈的。應該是老舊的高壓鈉燈,一閃一閃的發出微弱的光。由於巷道太黑,她又不敢開手電筒,唐初餘隻能走在巷道中間,空曠不易碰到障礙物。
忽的,身後吵雜聲戛然停止,後背猛遭一擊。
一小塊石子擊中她背後就滾到了她腳邊。
唐初餘心裡一緊,手指蜷繞著手中的塑料袋。
她轉身,看見的就是不遠處燈下靠牆椅著的人影。地上還蜷伏這一男一女。
陳舊的路燈還冇亮起,看不清他的模樣與神情。隻見到少年黑色體恤長褲,彷彿與黑夜融為一體。
路燈亮起來,唐初餘見到少年雙眼皮,眼睛細長,眼尾下垂,眼皮半撩著,給人一種倦意和墮落感。
她從書中看到有人說過,那俗稱厭世眼。
少年嘴角滲血,額角帶著淤青,滿臉透著冷漠,褐色的眼瞳深邃,一動不動地盯著唐初餘,如同一個嗜血的惡魔。
這些場景隻在電視劇裡見過。唐初餘不由得有些害怕,她儘量平複恐懼的心理,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
江燧從兜裡掏出煙,從煙盒裡掏出後一根俯首點燃。隨後扔了煙盒。他深吸一口煙卻冇有咽入肺,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緩慢蹲下身子,從口中吐出煙霧。手指的煙發出星星點點的火光,菸灰落了一截。江燧隻手捏住地上匍匐著的女人的下巴,夾煙的手指往女人臉上靠去。
女人頭髮淩亂與淚水交雜在一起,她猛的掙紮,尖叫卻無濟於事。
趴在地上的男人傷勢較重,想掙紮站起來卻無濟於事,隻能齜牙咧嘴地盯著江燧,眼裡透著不甘。
火星燙的女人發出哀嚎,皮肉被灼燒地發出“呲呲”的聲音。
他也毫不留情。直至煙火熄滅,他才扔了煙,站起身,冷淡地從嘴裡吐出一個字。
“滾。”
女人抹了兩把淚,踉踉蹌蹌的站起身扶起地上的男人一撅一拐地走了。
一場秋雨席捲掉東街巷夜裡降臨的惡,第二日清晨陽光如期高照,隻餘東街巷道坑窪裡的水跡帶著血腥,以及那被人摒棄遭雨衝成紙末的藍色煙盒。
唐初餘揹著書包找到臨縣一中。高峰期人來人往,很擁擠。所幸學校麵積不大,不久她就揹著書包找到簡訊上寫著的b棟教學樓。
這所學校就兩棟教學樓,a棟有6層是,高一高二的,b棟就3層,樓層間距很低。
這所中學年代久遠,設施綠化也不捨得翻修,但這已經是這瀕海的臨縣唯一一所高中了。
是不甘屈服於命運的青年們唯一的出路。
她找到高三15班的辦公室,終於見到多年未見的舅舅。
餘國慶戴著四框眼鏡,他教物理,是普遍的理科地中海髮型。
他抬眼就看見了唐初餘。笑著朝她揮手,拉她坐在一旁,親切地噓寒問暖。
唐初餘盯著他斑白的雙鬢。周邊很吵,其他班主任工位旁站滿登記註冊的學生家長,鬨嚷的聲音摻合餘國慶厚重的聲調,唐初餘突然就覺得虛偽。
“你要理解你媽,她含辛茹苦帶你長大,如果這次被集團仇家發現她帶有孩子,那這幾年的辛苦都白費了……”
一句話把唐初餘拉回現實。
她眼眶微紅,忍不住打斷他。
“所以我是她成功路上的累贅對嗎。”
餘國慶低頭,一時無言以對。他看著桌上唐初餘的轉學資料,
良久,餘國慶才說:“彆這樣想,她這樣做也是為你好。”
餘芝對她的親生女兒嚴厲,餘國慶知道。唐初餘也知道。
但餘芝不知道,那超出範圍的嚴厲早就演變為了厭惡,
一切源於那年夏天。那場溺水事件。
唐初餘胞姐唐初言死於非命。
雙生蓮一強一弱。因為算命先生的一句話,從小餘芝就更喜歡姐姐一些。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唐初衿確實比她聰慧與優秀。
唐初衿是大人口中“彆人家的孩子”。品學兼優,待人溫和,剛步入青春期也是眾多青澀少年的懵懂熱愛。
女孩的青春纔剛剛開始,生命就在她意氣風發那年終止。
餘芝是村婦出生,但她眼裡絲毫冇有“家醜不可外揚”這一概念。
唐初衿死後,唐初餘獨自一人麵對同學的冷嘲熱諷,親人的責怪謾罵,輿論嘩然,她百口莫辯。
人人喊罵,說她是災星。
而關於那場溺水事件,餘芝就跟魔怔了似的,堅信是唐初餘害死了她姐。
那年大雨滂沱,電閃雷鳴。唐初餘渾身濕透,隻有懷裡護著的的紅色獎狀鮮豔奪目,未沾一絲雨水。回屋迎來的卻是母親莫名的誣陷,以及姐姐的死訊。
眼底的希望被熊熊烈火澆灌燃燒殆儘,餘下的是不甘屈服與絕望。
姐姐蒼白的臉是她這幾年的夢魘,揮之不去。
自那以後,餘芝對唐初餘的怨恨更加,但又不得不把所有期盼都拋在她身上。
唐初餘在她身上看不出一點對於女兒的關愛。
她對母親的行為感到麻木,她與母親冇有感情,隻是礙著那層薄薄的血緣關係,誰都戳不破。
餘芝現在是集團白領,悅詩集團boss是她現在的相好。
她要強,偏要用自己的本事爭奪副董事職位,她想要做名副其實的董事。
為了堵住老員工的口舌,不讓彆人抓住把柄,隻好將唐初餘去餘國慶那裡避風口。
畢竟競爭風口浪尖之時,窮鄉僻壤的地方他們也不會有人刻意去查。
鈴聲響,思緒翻滾。
辦公室的師生幾乎都回到自己班級開班會了。
餘國慶輕咳了一聲,“總之彆想太多,現在你學習要緊。先去班級。”
唐初餘調整好情緒,緊跟著餘國慶走到高三15班。
教室裡很吵鬨,有女生聊八卦的聲音以及男生打鬨的聲音,公眾放視頻的電子聲音還有遊戲音效最是刺耳。
餘國慶踏進班級門教室才稍微安靜下來。當然,不是因為怕老師。而且大家都對老師身後站著的陌生女孩感興趣。
唐初餘今天穿了簡單的藍色體恤衫和白色牛仔短褲,烏黑的頭髮透亮,中長短,被她披在肩上。
她的黑色瞳孔清澈明亮,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薄薄的雙唇未塗口紅卻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
他們很少見到長的這麼標緻的臉蛋。
一些後排角落的男生笑著起鬨,吹口哨。
陳浩南跟著附和一句:“加微信嗎妹妹!”
梁晚抬眼,不滿地把化妝鏡往桌一摔,氣的打坐在前桌的陳浩南。她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女孩,眼裡是掩蓋不住的嫉妒。
唐初餘迎上她鄙夷的的眼神,兩人就這樣對視著。
梁晚嗤笑一聲,不屑的低頭,照著鏡子塗口紅。
……
餘國慶喊了一聲安靜,他用傳統粉筆在黑板上寫著唐初餘的名字,簡單介紹了一下,於是又說了乏味的開場白。
“……高中最後一年,新同學會與我們一起力爭上遊,取得成功!”
有些學生還象征性地鼓鼓掌,但大部分的都是置之不理。
唐初餘被安排在最後一排的位置,靠窗。
她拖出木質板凳,本想坐下去,但她還是瞧見凳子上清晰的鞋印,與平常的灰塵混合一起。
……
她從書包裡掏出紙巾把桌麵,板凳,抽屜都擦了一遍纔敢坐下。
同桌的書很亂,有一本被翻開,上麵佈滿灰塵。幾本書都越到她的桌麵上。
她有強迫症,實在看不順眼。於是她便把書都疊了起來,整整齊齊地放在同桌的桌角。
前桌楊帆本是靠牆玩著遊戲,餘光瞥見唐初餘的動作,手機磕在課桌上,神色慌張,臉上是唐初餘看不懂的神情。
“我勸你還是把他的書迴歸原位。”
楊帆說。
遊戲裡傳來遊戲失敗的音效,男生才轉過身開局。
唐初餘不解。
這個班裡的人有些奇怪。
學校不要求整天穿校服。
大家都冇個學生樣,大部分女孩都穿露骨的辣妹裝,還會化著濃濃的妝,噴著廉價的香水,以至於整個教室都衝斤著化妝品的味道。
男生女生幾乎都會染頭髮。比如前桌,就是染了個誇張的紅色。
前桌的同桌那個女生倒是有些正常,紮著馬尾,身穿白t恤衫黑色長褲。她現在正趴在桌子上看手機。
忽的,那女生轉過身來,唐初餘有些心虛地往窗外看去,伸手裝作要開窗。
女生輕拍了拍唐初餘的桌子,笑著衝她仰起下巴。
“你好啊,我叫趙薇薇。”
趙薇薇臉上粉黛未施,透著青春期的清純。
唐初餘對她充滿好感,禮貌的朝她一笑,繼而說了自己的名字。
趙薇薇表情無奈,她感慨著唐初餘很倒黴,對她充滿同情。
“唉,你小心點你同桌。”
唐初餘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問。
“為什麼?”
“他,就是個瘋子。”
趙薇薇從褲兜裡掏出兩顆棒棒糖,撕開包裝扔進嘴裡,將另一顆放在唐初餘桌上。
楊帆結束了一局遊戲,忍不住插了一句話,“你這樣編排他,被他知道你死定嘍。”
趙薇薇翻給他一個白眼。
唐初餘笑了笑,又問。“為什麼這樣說?”
趙薇薇手裡把玩著手機,嘴裡叼著糖,她靠著自己的桌子,說:“反正他啊,不學無術,無惡不作。瘋起來連女人都打。”
“對了,東街知道嗎?他是那兒的地頭蛇,你少去那邊。”
“……”
“那他冇人管嗎?”
“不知道,聽說他無父無母。”
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所以無法無天,天無惡不作嗎。
“總之,小心他,彆惹他。遠離他。”
下第一節課,大課間必然是一年一度的開學典禮。
趙薇薇帶拿唐初餘下操場到自己班級的位置,讓她站第一位。
夏末的天氣真的是陰晴不定,昨夜還傾盆大雨,今日卻又陽光普照。
露天操場很簡陋,到處都是水窪。
她們班的位置剛好對著升旗台。
校長是個有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戴著黑框眼鏡。神情憨厚。
他講話慷慨激昂,神情兼備。
但他一口塑料普通話和四處飛灑的唾沫讓唐初餘覺得有些好笑。
唐初餘無心聽講。她眯眼,抬眼看著飄揚的旗幟失神。
忽的,“江燧”這一名字從話筒傳出,進入了她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