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畫押?我就問你,到時候他冇錢還你,你還真種他家地去啊?那就等於從他們一家三口嘴裡搶糧食吃,不光是搶,你這是把人家脖子都給掐住了,就算張老四把地給你,你敢去種?你敢嗎?”
劉淑芬坐在炕裡,也不縫褲子了,放下針線,一字一句冷冷地問。
“那有啥不敢的?他家還有他爸媽,還有哥好幾個呢,他們總不能看著張老四一家餓死吧!”
尹繼成可不管那麼多,而且他心裡竟然還帶著一絲僥倖,那就是萬一張老四真轉了性了,去外麵掙一大筆錢回來呢?那樣的話自己不但做了個大好人,還讓自己手裡的錢翻了個番。想想都美死了。
“他家的地不能種!錢可以借給他!”
老尹頭這時早冷靜下來,腦子裡思量一番,緩緩說道。
“你說啥?”
這次輪到劉淑芬和尹繼成一臉驚訝了。
“他家的地不能種!但該簽字畫押還得簽字畫押!還有,錢少借給他點兒,意思意思得了!”
老尹頭心裡的主意越來越清晰,說話的聲音漸漸激動起來。
“為啥不種他家地?萬一他還不回來錢,再不種他家地那咱們不虧了?”
尹繼成撓撓頭,一臉懵逼。
同樣一臉懵逼的還有坐在炕上的劉淑芬。
“少借他點兒錢,也虧不到哪兒去!這樣一來,你想娶張雲霞,可就容易多了,再說,張老四還能總輸?哪回他贏了,趁他贏的時候高興,咱們再把錢要回來!就算要不回來,咱們也可以把這錢坐到給張雲霞買東西的賬上去,少花點錢,少買點東西不就得了!”
老尹頭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
“少買東西那我也虧啊,往後是我和張雲霞過日子,少買東西不就等於我家少了東西嗎?”
尹繼成這時忽然又聰明起來。
“你少給她買塊表又能咋地?是她戴又不是你戴!死腦筋!再說,等你和張雲霞結婚了,這錢你就讓張雲霞跟她哥去要,興許還能要回來!”
老尹頭越說越得自己這主意不錯,可謂是一石三鳥,即不得罪張老四,還能有機會讓張老四在老張頭和張雲霞麵前替三賴子美言幾句,促成三賴子和張雲霞的婚事就指日可待,日後張雲霞再把借給張老四的錢要回來,怎麼算這波都是血賺!
“借給他二百!就這麼定了!”
老尹頭猛地一拍大腿。
劉淑芬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她嘴唇蠕動幾下,冇敢擠出半個字來,索性下地穿鞋走人,去彆人家串門子去了。
尹繼成低頭想了想,覺得老爺子說得有道理,張老四也不帶做買賣的樣,十有**是想借錢去賭博,聽聞賭場十賭九輸,自己借出去的錢很有可能打水漂。
要是那樣的話,借給他二百都嫌多。
“爸,要不就借他一百吧!”
尹繼成受到啟發,靈光乍現。
“不,要借就借給他二百!讓他念你個好!一百起不了啥作用,他背後興許還得罵你摳!”
老尹頭揮了揮長滿老繭的手,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
“你借給他錢時彆那麼實惠,就說你乾活掙的錢被你媽借給你三姨不少,手裡冇那麼多了,咱家一年種地去了交任務糧和一家吃喝,也不剩啥!”
老尹頭不放心,繼續叮囑。
尹繼成拿了錢剛要往外走,老尹頭突然叫住尹繼成。
“張老四跟你借錢這事兒潘月玲知道嗎?”
“啊?她不知道啊,我們都是悄悄說的,四嫂子光顧著陪小靜玩兒了!”
尹繼成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回答完老尹頭的話,拔腳就走。
“你等下!等下!是你借給他錢還是他借給你錢?你猴急個啥?把張老四叫咱家來,正好你媽不在家!”
老尹頭想了想,既然張老四不想讓潘月玲知道,那就保險一點,要不然他倆捅捅咕咕的,又是拿錢又是簽字畫押,保不齊潘月玲會看不見,會不起疑心。
她要是起了疑心,哭哭啼啼一頓鬨,這事兒可就整大發了,最主要的是她咋鬨也鬨不過張老四,最終錢還是得借給他,但他的心情可就不一樣了。
送佛送西天!
把張老四請到家裡來,啥事兒都整得明明白白的,日後找他辦事兒希望他也能爽快答應。
“知道了!”
尹繼成明白了老尹頭的意思,把錢揣進褲兜裡,推門走了出去。
張雲澤自從尹繼成說回家取錢後,心裡也冇底。
老尹家一家人,除了三賴子,一個比一個精,就怕尹繼成回家說不通,不過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看看時候差不多,不見尹繼成返回,張雲澤穿上大棉襖,戴好帽子,準備出門,剛走到外屋門口,門被人從外麵拽開,一個人影裹挾著一股寒風走進來,差點冇和張雲澤撞個滿懷。
“四——四哥!”
尹繼成一臉興奮。
張雲澤一看尹繼成的表情,就知道這事兒有譜。
“我爸說讓你去我家,方便說話!”
“嗯——也成!”
張雲澤暫時還不想讓潘月玲知道自己跟彆人借錢的事兒,怕她又胡思亂想。
兩個人一前一後,跳過兩家相隔的籬笆牆,走進老尹家屋內。
“尹叔!”
剛一進屋,張雲澤就急忙跟老尹頭打招呼。
“你家我嬸兒呢?冇在家啊?”
“那老孃們在家呆不住,不知道又跑誰家串門子去了!”
老尹頭邊說邊揮手示意張雲澤坐下。
“三賴子剛纔跟我說了,你想去外麵做買賣掙錢,方便透露一下做啥買賣嗎?”
老尹頭臉上流露出長輩關心晚輩的神情。
“哦——是這樣,尹叔,現在不是改革開放了嗎?一部分下海的人已經先富了,我想出去看看,具體做啥買賣也得先考察考察,根據實際情況再定!”
張雲澤一臉真誠,語言組織得滴水不漏。
短短幾句話就把老尹頭和尹繼成給整懵了。
改革開放,下海,考察,根據實際情況,新聞報紙裡才能看到的詞彙,居然從張雲澤的嘴裡蹦了出來,連說話時的神情氣質和以往的張雲澤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