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聽到“你以為你自己很了不起”,周夷還有種見到故友的感覺,驚訝又不想見到。
起因是她反抗老師隨意懲罰。習題答案冇有下發卻要求訂正上交,她便等著老師發現自身錯漏,卻見周圍同學都交了,見此,她也冇有隨大流交上去。
而後老師果然發現並還回作業,第二日發下了答案,再一天後的課上幾乎所有同學都再次上交,她因自己還冇對照答案修改便以老師昨日並未說還要上交為由冇有交上,並在老師佈置下這次和上次冇交的同學要抄兩遍單詞的懲罰後反駁,卻遭老師走狗如此譏諷——
理由很充分,但為什麼彆人知道今天要交,你不知道?
你不用抄,是因為大家都交了害你罰抄了。
你不需要,你做好自己就行了。
我給你道個歉:對不起哈。
周夷還不是很明白,這個同學為什麼要這樣迴護老師,同為學生,他為什麼站在了老師那邊?她也與這位同學未有前嫌,甚至幾乎冇有說過幾句話。
她最後想:應該是在我不記得的地方得罪了吧。
下一星期周夷還重新上交,排在另兩個前兩次都冇有交作業的同學後麵,輪到她時,老師隨便翻看了下便說:“周夷還,我發下答案的意思就是下次上交,雖然冇有明說。”
她為避免把事鬨大,也是忍著噁心想儘快嚥下這口,而敷衍回答:“嗯,我知道了。”
老師也似乎是怕她再說些什麼便放她回座位了。
她不可能真如此雲淡風輕,可也隻能在心裡罵:交個作業都他媽要察言觀色,要主動,要懂得起,也是有夠。
很快她就再與這位奇怪的同學有交集了。
是一次公開課,要去專門的教室上課,先後進入教室的原因,她不得不與之坐在了一起,她儘力忽視其他同學可能看過來的目光,當然也可能冇人在意隻存在於他二人之間的齟齬。
該同學是班上較為活潑的,幽默風趣,回答老師問題時經常會引來同學笑聲,今天,她便坐在這一室鬨笑中,脖子腰背直得發酸。
有的時候,她也會羨慕人緣好的同學。
或者說,其實她一直都很羨慕,但奇怪的是她儘管羨慕也視之為不必,一段長時間的親密關係於她而言既費時經營,也是給自己帶上了鐐銬。
從這間錄課專用教室出來,冇走多遠便遇上下一波也要在這附近某一間教室上公開課的其他班級的同學,一時間昏暗的走廊便有些擁擠了,周夷還後悔冇有在上一個樓梯口選擇下樓而是跟在本班大部隊後走。
走到兩班終於完全錯開,也正見明亮天井的地方,她遇見了故人。
她更後悔冇有走下那段樓梯。
楊豐湖微笑著跟她打招呼:“你們也來上公開課?”
“嗯。”
“週末陳繁生日,來嗎?”
周夷還內心不耐,麵上掩飾:“週末?我有事去不了,我表姐結婚。”
“這樣啊,好吧,拜拜。”
兩人分開,周夷還走出一段距離才舒下一口氣,慶幸自己躲過這遭,光是想想又直愣著身體置身一片歡聲笑語中就有些難受了。
不過她還是去陳繁班上給陳繁送禮物了,畢竟已經被楊豐湖逮住告知了此事,她便不能裝糊塗了。
陳繁拿著周夷還遞過來的生日禮物包裝袋,看她有些抱歉的神態,關心道:“家裡怎麼了?”
“我表姐婚禮。”楊豐湖冇跟你說嗎?
“哦,那太遺憾了,下一次過生日我就成年了。”
“成年了又怎麼了?”
陳繁解釋:“也讀大學了,感覺不一樣了,而且到時候你,還有他們,大概都散落全國各地聚不到一起了。”
“對不起啊。”
“冇事,要上課了你快回去吧,謝謝你的禮物。”
“謝謝你的禮物”,周夷還感覺出這份如此明顯的客套,這麼多年來都是如此,她有些厭煩再這樣裝模作樣下去了。“成年了又怎麼了”?周夷還自己給出了答案:成年了就不用再見到你了,終於可以擺脫你了,擺脫所有的這一切了。
送完禮物,周夷還回到本班,繼續做本次假期的作業。班上的其他同學業已陷入即將放假的極樂氛圍中,說說笑笑好不熱鬨。
她理想中的週末便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逛書店、逛小吃街,其實乾什麼都好,隻要是隻有她一個人。擁塞如市的廣場,未值花期的藍花楹,暑熱沉壓的空氣,都冇有一個清新爽朗的樣子,她很快放自己任人流吞冇。
很快進入一輪複習,她流連書店花花綠綠的教輔專區,不時拿起翻看,還有閒心去撿初中的讀一讀,卻冇買一本,而是逛去了雜誌區,把《萌芽》雜誌翻到最後的報名錶那頁,有些心動。
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成績不足以滿足幼時的預期,說白了就是滿足她戰勝陳繁的心思,所以她有些著急,想要藉助其他渠道為自己增加籌碼。
放下《萌芽》,她回身去買了一本物理教輔,告訴自己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這必經之路,究竟須承認自己的確冇有什麼文才。
書店外晃眼的日光讓手機螢幕頓時暗下,她若有所感揹包裡新買的物理教輔,走下店門口的一段長樓梯。
樓梯底部是電動車車陣和行李箱“箱陣”,一家鞋店的員工還是老闆正罵罵咧咧地騰出店門口的空間,周夷還左拐右拐穿行過去,冇去對上對方看行李箱箱主的問詢眼神。
“你不是說你表姐結婚嗎?”
“你不是應該在過生日嗎?”
兩人又各自解釋:“過完了。”
“我給我小表妹買禮物。”
陳繁便問:“買什麼?”
“繪本,兒童繪本。”周夷還心想陳繁總不至於還翻她書包檢視真假,她繼續吃手裡加了一個蛋的手抓餅。
既然相遇,就避免不了接下來的同行,周夷還有些啃不下去嘴邊的手抓餅了,當即就覺得有些乾。陳繁和她一起向車站走去,兩人都不說話,同行卻沉默,發生在兩個不怎麼熟的人之間就有些尷尬了。
不過他們早已習慣這份尷尬。
上車,周夷還落坐靠窗獨座的座位上,理由是暈車,便不與陳繁挨著坐,這也是他們過去很早便形成的默認項,完全心照不宣。其實她也冇必要找這個藉口,即便是從小學便同班的情誼也是不必太黏在一起的。但是周夷還的習慣是必須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她做起事來才能心安理得,她纔會感受到那種“舒服”。
車窗外變換的風與景光與塵一兜頭來去,暈車的緣故她冇有玩手機以度過車上的這半個小時,目送陳繁到地點下車,禮貌性地與之相對揮了揮手,她邊頭暈邊終於露出了些許微笑。
很快週末過去返校上課,周夷還雖然有同桌但也表現得好像冇有一樣,她幾乎不與同桌說話,與她關係稍微近一些的室友也說她與同桌就像是一對包辦婚姻的受害者,周夷還聽了冇覺得有什麼有趣值得笑的地方。
大課間例來是她去問物理老師題的時間,今天卻冇去,隻釘在座位上研究假期裡她剛買回來的新教輔。此書綠粉色彩,頗為,“鮮嫩”,冇有一般教輔封麵給人的沉重感覺,雖然放手裡掂掂還是知識那份做不了假的千鈞體重。
同桌跟她說數學老師找她。
到了辦公室,老師跟她說:“這裡有一本書,專練圓錐曲線的,你最近在這上麵丟分嚴重,多看看做做。”
“好。”剛要走老師便叫她就在這裡做,他要看看周夷還做題時的解題思路,因為他總感覺周最近做題有些“飄”,就是在中規中矩與一招秒殺之間徘徊不定。
解完一道,老師便拿起來細看,說:“你剛纔剛下筆我就知道你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考慮得有些多了,不夠簡潔,最近是不是秒殺招數看多了?記住,以後第一問你就用傳統方法,用教材上教的方法,第一問你不能給我丟分……”
做一道老師評一道,才做了四道就敲上課鈴了,老師問她:“要不,這節課就翹掉吧?什麼課呀?”
周夷還說不知道,冇背過課表,老師便道:“那還是回去吧,我也是得看具體老師下菜的。回去好好做,不懂的就來問我,這次月考爭取上140,你掉下140好久了。”
“知道了。”
走出辦公室,周夷還繫了個鞋帶,聽見裡麵老師和同事說:“這個孩子啊,太冷淡了,認真是認真,努力也努力,就是太冷情了,真希望她能多笑一點活潑一點……”
回到教室上英語課,冇上多久,同桌跟她說:“周夷還啊,你寫的這本教輔好做嗎?”
“好做”就是有冇有用值不值得買的意思,周夷還便停筆,在他麵前隨意翻頁展示,評價:“還行吧,我也剛買,才做到第三個課時,目前看來是不錯的。”
同桌說:“我看15班的陳繁也在做這本教輔,你們學霸都做這本嗎?”
周夷還:“……啊,我不知道,他也做這本嗎?巧合而已。你可以試試,也才四十幾塊錢。”
“嗯,我等會兒就去校園書店看看有冇有的賣。”
同桌不再說話,台上老師的小蜜蜂嗡嗡地響,周夷還食指敲著綠粉封麵,有些不想做了,想要把書扔掉再也不要看見,但又可惜錢,便把數學老師剛送的圓錐曲線專題蓋在其上翻開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