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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三天兩頭地便要帶我去看戲,她說春日裡天氣好,不看戲可惜了。
現在家裡隻雇了蔡婆婆,冇有以前那麼閒,忙完家務事,太太通常是下午抽了空,帶我去看。
今天要唱《四郎探母》,得了這訊息,晌午後太太就開始收拾。
我梳好頭,從廂房裡走出來,恰巧碰著蔡婆婆關門,手裡還拿著一個碗。
「蔡婆婆,可是有誰來過嗎?」
我有些好奇,不曉得她拿個碗做什麼。
蔡婆婆抬頭,見了我便擺手:「嗐!一個過路人,敲門討碗水喝!」
話音剛落,她又歎了口氣:「也是可憐喲。」
原來那老丈是個跛腳乞丐,早些年也是富貴人家,隻是多年前唯一的女兒被拐走,妻子悲痛病重,撒手人寰,他因著苦命的妻女,也哭瞎了一隻眼。後來為找女兒,他又散儘家財,不得已隻能四處流浪乞討,打聽女兒的下落。
「他方纔還在問呢,可曾見過一個女孩兒,眉間——」
「阿菱——」
太太收拾妥當,喊了我一聲,我便冇聽清蔡婆婆後邊兒的話,往太太身邊去了。
「快快走罷!」
太太有些急:「收拾得太久,竟是要誤了看戲的點兒!」
我顧不得蔡婆婆還冇說完話,打了聲招呼,就跟著太太往戲園子去。
緊趕慢趕,總算是踩著點兒地到了。
我安安靜靜地坐在太太身邊,看著戲台子上唱唸做打。那佘太君坐在椅子上掩麵而泣,這下,該輪到楊四郎唱了。
「千拜萬拜,也是折不過兒的罪來——」
我想起早前那討水老丈,這會子聽見這句唱詞,總覺得難過得很。
「啊呀!」
太太抽空轉頭看了我一眼,嚇了一跳,連忙替我拭淚:「好阿菱,你怎地哭得這麼傷心?!」
聽到太太問,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看戲看得要掉眼淚。
「太太,阿菱心裡頭難過。」
我茫然極了,曉得自己難過,可是不曉得為什麼這麼難過,就好像是錯過了什麼要緊事似的,心裡堵得慌。
「興許是這台戲唱得太好了。」太太安慰我,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糖,剝了紙皮兒送進我嘴裡,「阿菱心軟,哭一哭也不打緊……甜不甜?」
一絲淡淡的甜自舌尖蔓延,嘴裡心裡的苦刹時便被填滿。
我看著太太,使勁兒地點頭:「甜!」
太太摸摸我的頭,見我不難過了,才又轉過頭,繼續看向戲台子。
我含著嘴裡的糖,不敢用舌頭去吮,隻盼這甜味兒能多留上一會兒,彆散得太快。
戲台上母子正團聚,也盼他們彆散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