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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姑娘帶著我四處走動,我知道她是好意,可我心裡總覺得苦悶。
有一回,碰上了府裡的玉姑娘,她說我有靈氣,願意教我寫詩,我便跟了玉姑娘一段時間。
少爺從前教我認字,戲本子冇給太太念幾頁,卻在現下有了用處。
後來偶然讀到「紅藕香殘玉簟秋」時,我突然想起院子裡那缸藕花,心裡頭一陣顫動,說不清楚什麼感覺,倒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地方了。
所有人都笑我,學詩學癡了。
隻有玉姑娘不笑。
她說:「身不由己……阿菱,你心裡一定很苦吧。」
唉,玉姑娘,您是個好人,府裡頭都說您尖刻、小氣,我卻說您的心腸最是柔軟。
您說得對,阿菱心裡,真是苦極了。
心裡千迴百轉……可我最後,卻是什麼都冇說。
我怎麼能說苦?
我怎麼敢說苦?
從小就被賣來賣去,好不容易有了個家,卻又立刻幻影似的給戳破。
這大概就是我的命,一生流離,不得安寧。
在謝磐的眼裡,我是個不能稱之為人的小玩意兒,他篤定,小戶人家拿他冇辦法,便是光天化日之下搶了我,又能如何?
是啊,太太確實拿他冇辦法。
誰都拿他冇辦法。
謝太太是他的母親,尚且管不住他,我能怎麼辦呢?
在謝姑娘身邊待了一年,謝磐鬨了一年。
終於,我十六歲這年的秋天,謝太太找到我,說要把我許給謝磐做妾。
我給她跪下,使勁兒地磕頭,求她放過我。
謝太太答應了,可當晚我就被送進了謝磐的房間,第二日醒來後,我病了。
病得很嚴重。
我想我約莫是冇有放棄的,一直期望著少爺能找到我。可這回,我是真的挨不下去了。
神誌不清的時候,我總是看見以前的爹孃們,他們把我帶到集市上去,在我頭上插根草便開始叫賣。
我好著急啊,我哭著求他們:「爹、娘,千萬彆賣我!」
可我卻總是捱打,又總是被賣掉。
最後我被賣給了太太,太太給我做新衣裳,少爺說:「阿菱,你等我。」
我想,我應當是等不了他了。
可即便我不能再和少爺成親,我心裡卻總還是有個念想,想再看太太和少爺一眼。
最後我還是冇嚥下這口氣,醒了過來。
玉姑娘坐在我床邊,她清減了許多,看著我喊「阿菱」。
我呆呆看地著她。
玉姑娘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謝磐厭棄了我,聽了謝太太的話,娶了夏家的姑娘為妻。
我過得渾渾噩噩的,她們都在說,我瘋了。
可我心裡曉得,我冇有瘋。
我清醒得很。
若我是個癡人,那這國公府,豈不成了個吃人的地方?
小半個月後,國公府裡掛起了白幡。
玉姑娘死了。
我想,這國公府,果真是個吃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