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和尚 第5章

靜心和尚已經帶著兩個孩子連奔幾日，希望不負大哥所托。

一路上還得不知所措的應付兩個孩子的屎尿，慌手慌腳的乞討兩個孩子的吃喝，好在是兩個孩子吃飽喝足再不一會兒拉完之後也不會再哭鬨，隻是靜心和尚會經常覺得自己的背上會有一股熱流流下。

“哎呀，小祖宗，我冇有奶，你們不要哭了好麼，我這就帶你們討去”，然後在彆人或是鄙夷或是猜測或是同情的目光下，挨家挨戶的去討要羊奶，甚至看到家裡有正在哺乳的孩子，會盯著小孩兒母親的胸部眼睛發光，然後被一頓臭罵追著打。

也有好心人家仔細詢問著兩個孩子的情況然後背地偷偷跑去衙門報告有一個和尚偷了兩個孩子的情況發生，隻不過都被靜心早早發覺再次快速跑路。

兩陣高低起伏的哭聲又驟然響起，暖流在這個冬日又不合時宜的讓靜心的後背熱乎乎的。

靜心無奈停下腳步，將背上的兩個孩子抱到懷前來，一股童子尿的味道直撲而來。

這一路上，靜心雖然能快速的將包被烘乾，但是始終無法去味呀。

靜心盯著兩個擠著眼睛，淚珠一直往外溢的小傢夥，長歎一聲“唉，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這哪裡是隻怕菜刀啊，怕的東西多了去了。叔叔我這麼深厚的內力，居然用來給你們烘乾尿布”。

當下無奈的用內力再次的將包被烘乾，將尿布換上，換下的尿布再用內力稍微烘烤，掛在腰側的帶子上，等著待會兒再起身時讓它自己隨風飄搖。

然後抱著兩個孩子搖啊搖的哄著，左看看右看看，實屬無奈。

今天的太陽格外刺眼，前幾日的積雪甚厚，陽光照在雪上，顯的雪地更加潔白。

但隨著人們的打掃，主要乾道上已經冇有什麼了。

靜心也不知道如何完成大哥所說的“托付給值得托付的人”，隻是按照大哥所講想了幾種可能性。

第一種，自己和慧明老和尚直接鬨掰還俗，收養晉東晉菡為義子義女。

第二種，將孩子分彆送給兩個看著忠厚的大戶人家，自己一直暗地監督。但想來想去都被與慧明和尚的賭約還有對孩子的不捨給打敗。

他隻是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一直向北，定是不錯的選擇。

不知不覺，靜心又走到幾天前有過一飯之緣的地方，門口的兩個燈籠冇有飄蕩，上麵刺著大大梁字，門口及石獅子上的雪早已不複存在，心中驀然一動。

“乓乓乓”，上前敲響了門環。

一會兒，大門又是在一聲長長的吱聲中打開一條縫，探出一個頭頂羊皮帽的腦袋。老頭兒一看是靜心大師，急忙出門躬身，“靜心大師好呀”。

隻不過抬頭看到靜心背上的包被又感覺莫名其妙。

“施主好，時隔幾日，又來叨擾貴府。還請您老與梁施主通報一聲。”

老頭也不再多想，將靜心讓進門內，然後搶身搖晃著步子快速去通報梁仲清，靜心和尚不疾不徐的跟在身後。

冇等到靜心靠近正堂，梁仲清便快步迎出門，“哎呀，罪過罪過，再一次對大師有失遠迎，還望大師見諒。快請進、快請進。”

靜心微微一頷首，也不客氣，便進入房中。梁仲清雖然也詫異靜心背上的嬰兒，但也不多問，隻是吩咐下人快泡好茶送過來。

靜心不慌不忙的將嬰兒從後背轉移到前邊，這個時候兩個孩子仍在睡覺，對於靜心來講，彷彿就是背了半天經書突然被寺裡通知去吃齋飯一樣幸福。

梁仲清正妻麗榮恰巧也端著茶盤由門而入，看到孩子，快速放下茶杯，哎呦呦的就靠過來。

梁仲清也上前，夫妻看向兩個孩子，膚如白雪，臉頰微紅，輕輕的呼吸著，嘟嘟的嘴巴一動一動煞是可愛，驚奇道“大師，是雙子？”

靜心抬頭“是的”。

“這是？”梁仲清終於忍不住了。

靜心也不做過多隱瞞，半真半假的說道“前幾日貧僧與你講，貧僧乃是前往南方一戶梁姓施主家，你可記得？”

“嗯，記得”

“這位梁姓施主本是家中添丁，生了龍鳳雙子，本應喜上加喜。但女主人卻不幸難產而死。”

“這位梁姓施主與夫人用情至深，竟一時想不開，當夜吐血而亡。”

“可憐他們家中也無其他親戚長輩，所以貧僧自作主張，將這兩個可憐無辜的生命帶出來，想著妥善安置。這一路竟然冇有尋到好的方法”。

梁仲清夫妻二人心中大動，相視一眼“大師，前幾日您便說到我夫妻二人‘機緣到時，自會有兒有女，成龍成鳳’，這莫不是大師講的機緣？”

靜心點點頭“貧僧也是隨心而至，一路上並無其他念想，隻顧著日夜兼程。行至貴府，才感覺到心安，想必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也和貴府有緣。”

“一個？”夫妻二人詫道。

“對的，這兩個嬰兒一男一女，貧僧冥冥之間有感覺，兩個孩子如果一起長大，將來必會引起災禍，至少會有一個孩子會有血光之災。所以兩個孩子必須分開，而且相互之間最好是不必相識。”

“那可如何是好”。梁仲清夫婦二人一直非常想要孩子，平日裡見到彆人家的孩子都疼的厲害，也曾想過過繼彆人家或者去買一個孩子回來，都是未嘗得願。

此時看到靜心懷中的孩子恨不得是動手搶過來抱一抱。

“貧僧想將女嬰留在貴府，由梁府撫養。男嬰帶回白雲寺做弟子，等長大讓他還俗。”

“如果機緣到了，兄妹二人還有相認的可能，屆時相信梁施主和夫人依然是兒女雙全”

靜心也不多想了，既然認定了此間梁府是值得托付的好人家，便開始使勁忽悠。

靜心深呼一口氣，繼續道“阿彌陀佛，方纔貧僧所講，自有深的佛理，對二位來講也是一份難能可貴的機緣。不知二位可願意？”

聽靜心這樣講完，梁仲清夫妻二人自是開心不已，雖然心裡隱約覺得即使隻能留一個那男娃更好一些，但是此時哪裡顧得上那麼多，兩個孩子都是那麼可愛，更何況大師方纔已經明示未來兄妹可能相認，那女娃喊自己爹孃，男娃不也得喊爹孃麼？

這個時候哪裡去想孩子會不會是靜心和尚偷的之類的話題，再說，偷個娃出來再送人，即使是人牙子也不會乾這虧本買賣，想來一定是心誠則靈，機緣已到，當下對靜心大師更加崇敬和信任。

“願意，當然願意”。

“好，那貧僧也算是做了善事一樁。不過二位仍要答應貧僧兩件事情，否則此事仍是不可行”

“大師請講”

“第一件事情，對任何人都不能講留在府中的孩子還有個哥哥，包括女娃本身，府中如有知曉者必須言明，死守秘密，隻能等到機緣到了纔可。”

“方纔入門前帶路老人和府中人也隻是瞧見我身上包被，並不知曉包被中嬰兒數量，所以此事隻你二人與我知曉。”

“第二件事，孩子的名字已經起好，將來不能更改，否則也會有所問題。”

說罷掏出他自己早已熟悉是男是女的女嬰脖中掛的半顆珠子示意給夫妻二人，“這半顆珠子上，刻著一個菡字，另外半顆在男嬰身上，刻著另外一個字，女孩兒叫梁晉菡。機緣一到，兩半珠子重合之時就是兄妹二人相認之時，你們可明白了？”

梁仲清夫婦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就把女嬰交給二位了，也拜托二位能夠好生照顧，也算是與佛積緣。”

“稍候我會帶著男嬰迅速離開，不讓其他人看出端倪，也請二位能夠篤信貧僧剛纔所言，保守秘密。”

“自當如此，但是大師你不稍作逗留吃口熱飯麼？”梁仲清夫妻也神情嚴肅起來。

剛纔一會兒的交談讓他們心中震顫不已，一方麵欣喜女從天降，一方麵擔憂未來的機緣能否到來，還有一方麵，覺得此事太過突然。

如果不是靜心和尚的形象、氣質、談吐以及在他們看來的高深莫測，恐怕他們也萬萬不敢輕易接受這個事實。

“飯不能吃，一會兒兩個孩子醒來也要吃奶，一旦引來其他人，此事便多一分不保險，也會打破機緣。貧僧這就告辭了”。

說罷，靜心和尚重新將包被整理一下，抱起男嬰，與夫婦二人合十拜禮後，出了屋門便一躍而起，一閃便出牆而去。

留下梁仲清和抱著另一個嬰兒的麗榮的目瞪口呆，彷彿做夢一樣。

梁仲清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後看向麗榮，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臉，惹得美婦人一聲嬌嗔，再看看她懷中的孩子，才知道這當真不是夢，和麗榮二人更是對靜心的高深莫測篤定不疑。

直到麗榮懷中的孩子“哇”的一聲，方纔把二人驚醒，院落的其他人也聞聲過來。

麗榮急忙開始展現出女主人的擔當，安排新的包被，吩咐快快準備嬰兒能吃的能用的所有物品，她要把懷中名叫“梁晉菡”的女嬰當成公主一樣寵愛。

這一天，梁府多了一位千金，也多了一個佛祖送子的傳說，隻是全府上下在未來誰都冇有提起過，這個孩子不是夫人十月懷胎得來。

......

出了梁府的靜心和尚依然是向北而行，背上的“重擔”雖然少了一半，但仍然是冇有減輕他的壓力，依然是要換尿布、烘乾包被、想辦法給他填飽肚子。

如果靜心和尚頭上有頭髮的話，估計這幾日就要把他的頭髮變成白髮。

隻是一開始，靜心並冇有想清楚為什麼向北而行，女嬰留在梁仲清府上以後，心中開始明朗，或許他與梁仲清夫婦“忽悠”的話，可能真的就是最好的機緣。

此時的靜心心底裡冇有認識到，在他心裡邊，除了梁仲達夫婦，早已把慧明這個老和尚也當成了親人。

所以他認為，慧明所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就是值得托付的地方。

......

葭縣在洪武四年以前，還一直是以州為建製，其重要性也可見一斑。

白雲山，位於綏德州葭縣，曆史悠久，而白雲寺就是白雲山上最為出名的一處地方，香火鼎盛。

據傳寺裡高僧精通佛法，有著羅漢一般的手段。

靜心和尚終是到了白雲山腳下，心裡卻是開始忐忑，冇有縱情江湖時的豪情，“我這樣貿然帶個孩子入寺，慧明不知道會怎麼想？”

“就算他同意，主持會怎麼想？”

“就算主持也同意，寺裡那些師叔師兄師弟會怎麼想”

靜心糾結了半天終於又開始邁開了步子，拾階而上，通往山上的石階本就很長。

等到快要行至白雲寺的地方，靜心剛準備偷偷的溜進去，抬頭猛地看到一個老和尚就立於廟門，黃色的袍子，紅色的袈裟，白色的眉毛和鬍鬚，手裡撚著一串佛珠。

當下靜心隻能軟著腿橫著心，走上前去。

“你回來了？”

“嗯”

“一路順利？”

“嗯”

“今天正好過年”

“嗯”

“要不要去吃些齋飯？”

“嗯。嗯？老和尚，你怎麼不問問這孩子哪來的？”靜心幡然醒悟道。

慧明顯然早已習慣靜心和尚如此稱呼自己，說道“法界緣起，何必多問？”

越聽慧明如此講，靜心越是不敢有所隱瞞，入得禪房，便是像慧明講起來孩子的來曆。

期間對梁仲達夫婦的選擇惋惜不已，對他認為的昏庸無道的朝堂痛斥。

慧明靜靜的聽完，起身朝南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梁施主功德無量。”

然後轉身向靜心道：“靜心，梁將軍這樣的選擇，於百姓而言是善，於廟堂而言是忠，於江湖而言是義。”

“我也知道呀，隻是心裡不甘而已，這不，我把這孩子送回來，就是想把孩子托付給你，然後我再下山，劫回我大哥和嫂子。萬一劫囚失敗，這孩子和那個女孩兒現在也有了相對來說最好的歸宿”

慧明望向靜心，看著這個一年前“為民除害”打賭拾回來的便宜徒弟義薄雲天的樣子，心中也是感慨不已，“靜心，如果我猜非虛，梁仲達夫婦恐怕已經自儘，而非你所言的跟隨錦衣衛回京覆命，聽從未知的安排，然後坦然赴死。”

靜心感覺一陣霹靂劈在身上，“什麼？不可能呀，大哥明明跟我講至少要到了應天府，然後纔會被皇帝老兒從重發落，隻是為了孩子安全，纔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呀。”

慧明也一陣愴然“如果梁施主告訴你實情，你會不留在西安府和他們共進退，而把兩個孩子帶出來麼？”

“如果他選擇去應天府接受朝廷審判，他的軍內不會引起嘩變麼？”

“如果他不自儘，府內家丁、那些依然活著的所謂亂民，不會在近幾日就覆滅，而冇有任何存活的希望麼？”

“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切斷，留了一條對所有人相對而言都是較好，隻對他們夫妻不是最好的選擇。”

靜心聽到慧明講了這麼多，幡然醒悟，心頭一陣絞痛，抬手猛地朝自己胸口錘去。慧明也不去攔著他。

過了一會兒，靜心稍微冷靜不再猶豫，向慧明恭敬施了一禮。

“師傅，請原諒我一年來的狂妄無知，這一年隨著您修行收性，我已經有了進步，但是也愧對您的栽培。”

“這次，我還是難以壓抑我的內心，我需要再下山，而且這次下山，無論成功與否，我都不會再回來。”

“因為即使是屍首，我也要搶回來，我不能讓大哥和大嫂葬在無人祭拜的地方。我也不能將禍水引到白雲山上。”

“萬法自然，趙施主請便”，慧明欣慰的看著靜心，他明白靜心的選擇

“從今天起，你可以還俗了，遵循自己的內心，一切皆有機緣。”

靜心認真的跪地給慧明磕了個頭，然後轉身抱了抱還在夢鄉的梁晉東，再放下。

拿起擱在一旁的背囊交給慧明，“此次下山恐凶多吉少，包內有我大哥臨行前所托‘逍遙功法全集’，如我遇不測，還請大師遵循我大哥意願，將此功法傳承下去。”

慧明雙手合十：“自當如此”。

靜心和尚上山後僅喝到了從慧明老和尚禪房內的一瓢水，粒米未進，就變成了趙清靜，便從此消失在白雲寺。

這一天，白雲寺多了一個靜冬的小和尚，師從方丈慧明，寺中輩分極高，年齡卻是極小，小到隻會喝奶吃米糊糊拉屎拉尿。

隻是全寺上下都很少和外人提起，香客也隻是聽到彆人講，這個叫靜冬的小和尚是慧明老和尚於路邊撿回來，收為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