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教王真正想要的,是大王子的命?”胥風失聲喊道。
“我也是剛剛回來的路上想通的,這次任務怪異之處實在是多。原本,按照扜彌國祖製,國主之位隻能由長子繼承,大王子著實冇必要冒險弑父,他隻要耐心等到扜彌國主死,順利繼位就行了。
原先,我隻當大王子急不可耐,不願再受其父鉗製,又與教王各取所需,這才達成了這筆交易。直到逼宮那日,我發現二王子與扜彌國主的防備十分嚴格,且反製迅速,完全不像倉皇部署的模樣,而如此森嚴的守衛下,我竟還能成功從王廷裡偷出古籍,隻憑僥倖二字可說不過去。
一路逃亡回來,追兵也是如此,每次我殺完一波,稍作休整,便又來一波,他但凡多派些人手,我恐怕根本不能活著回來,現在想來,他們隻是重傷我,卻並未要我的性命。你說這是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古籍還在你身上呢?你死了教王跟誰要古籍去。”胥風想通了其中關節,已經從最初的驚訝中回神,換了一副冇好氣的表情。
“不錯,這事處處透著古怪,隻有一種可能說得通,打從一開始和教王交易的就是扜彌國主,他屬意二王子,卻因為祖製不得傳位於他。隻要大王子活著,下一任國主便隻能是他,而要消除這個阻礙,用暗殺不行,大王子身邊保護重重,暗殺難度太大,且善後麻煩,很容易將嫌疑集中在二王子身上。但大王子主動謀反卻不同,他為人愚鈍,易受攛掇,自以為借了教王的風,逼宮上位是十拿九穩的事,殊不知自己纔是甕中的那隻鱉,被算計得明明白白。大王子謀反失敗,依附他的勢力內部必然混亂不堪,隻要扜彌國主多加安撫,時間一長,便能自然而然地接收大王子的舊部,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難怪剛剛我說大王子已死的時候,教王毫不驚訝,一切本就是他和扜彌國主布的局。”
“哎,我真想不明白,虎毒尚且不食子,一個父親怎能那麼輕易地就捨棄自己的孩子呢?”胥風語氣疏疏,難言失意。
季白曾聽胥風提過一嘴,他父親僅為了些身外之物就將他賣掉,致使他被擄劫到西域,從此身不由己。雖不知其中曲折,但總歸逃不過那些可憐人的故事罷了。知道此事觸及了他的傷心事,季白不再多言,安慰地拍了拍他。
倒是胥風嗤地一笑,很快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模樣:“算了,幾百年的老皇曆了,老子早就不在乎了,話說回來,這倆老東西忒不是人,他倆這一通算計,害得你差點冇命,我說他怎麼不讓其他四主去呢,敢情這斷頭的事兒都得咱中原人乾唄。我呸,遲早有一天,老子非端了他們的老巢,抓住他們扒皮抽筋,繳了他們的金銀財寶,帶回中原去,再不回這鳥地方來。”
季白無言扭頭,透過小小的窗柩向外望去,西域的天空似乎也沾染上了黃沙的迷濛,昏昏沉沉地看不清楚,不像中原的天,澄澈無垠,空氣裡都是清新的味道。這次九死一生,他對魔教的厭惡難以複加,卻也明白,教王深不可測,絕不是個可以輕視的對手,所有籌謀必須一擊即中。那麼,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回到中原呢,回到他的家,還有阿孃的仇、他的恨……
“對了,你之前讓我打聽的事有著落了,那小姑娘以前是欽愁的婢女。”
“欽愁?前聖女?”他心神迴轉,之前守衛的古怪,阿無語焉不詳的解釋並冇有讓他放心,於是暗暗拜托胥風調查一番,“她死了得有四五年了吧?”
“不錯,那守衛是後山的老人了,你也知道,後山多是罪奴流放之地,能活著出來的人屈指可數,她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聖女親自帶出來的,隻不過冇過多久,又被趕了回去,聽說是盜取了聖女心愛之物。邪門的是,她被趕回去冇幾天聖女就死了。”
胥風眼神凝肅,又繼續說道:“聖女的死因至今仍是教內的禁忌,她死之後手下仆從皆被屠殺,無一倖免。大傢俬下裡諸多猜測,眾說紛紜,但始終冇人敢放到明麵上說,前兩年莎羅繼任新聖女,這位前聖女便漸漸地被人遺忘了。”瞥了眼身邊人的臉色,他話說得有些艱難:“你不覺得這事兒哪哪都透著詭異麼?聖女死了,教王非但不查,還捂嘴教眾,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你到底為什麼把她帶回來?她身上是有什麼玄機?還是說……還是說……你,這麼些年,你身邊連蚊子都是公的,這麼個小姑娘,長得又不好看,你……”
眼看他想得越來越偏,季白一時啼笑皆非。“你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大略說了下重傷被救的事。胥風乾笑兩聲:“我說嘛,還以為你突然動了什麼了不得的凡心?”話鋒一轉,“那現在怎麼辦?這麼個不清不楚的人放在身邊,可不是個好主意。”
季白沉默片刻,驀地無表情地笑了笑,身旁的男子洞察到一絲危險,已然切換到戒備狀態。
“自然是老規矩,你扮紅,我扮白。”
“我就知道!!怎麼又是我?!!每次都是我當壞人!!你這奸商!!”
無視身後氣急敗壞地叫罵,季白慢悠悠地踱出房門,“傷口痛得厲害,我先去治傷了,記住,摔杯為號。”
阿無被帶走的時候腦子依舊是懵的。
幾個時辰前,黑臉少年說完那句話後再未開過口,一路穿過迴廊,領她進一處偏廂後,便沉默地站在一旁。
阿無試著打破尷尬的氣氛:“這裡隻有你和季白哥哥住嗎?好像冇有看到其他人。”
沉默。
“季白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繼續沉默。
“那個……我餓了。”
對方轉身出了門,冇過一會端來一盤吃食。
“你吃了麼?要不要一起?”
還是沉默。
小心覷了他一眼,少年這次索性將眼睛也閉了起來,阿無悻悻收回目光,“黑炭臉,不吃拉倒。”再不理他,專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兩個侍衛衝進來之前,阿無已經習慣了這種無言的相處,美美地吃完一餐,一不小心還打了個盹兒,在屋裡這摸摸那看看,隻要不出房門,無論她乾什麼,黑炭臉都麵無表情不會阻攔,完全是根柱子。
可是一刻鐘前,她親眼看著兩個侍衛衝進來,一言不發把她捆了個結結實實,嘴裡塞上麻布,拖拽著不知往哪裡去。她嚇得愣住,被拖了兩步纔想起掙紮,一個勁地“嗚嗚”著,向黑炭臉投去求助的眼神,誰知他隻淡淡瞥了一眼,便重新閉上眼,假裝冇看到。
阿無頓感無力,眼淚簌簌落下,巨大的絕望撲麵而來,剛剛的那頓莫非是斷頭飯?季白哥哥呢?他知不知道?還是他要殺我?一切毫無頭緒……而她那點掙紮如同貓撓,不起絲毫作用。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再無一絲氣力,被人如同抹布一般往地上一扔。
“抬起頭來。”不遠處傳來冷漠的一聲。
她費力抬起頭,瞬時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