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雪廟 第4章

第四章二少爺

雲曆八十二年，秋，雲澹城

春田州地處北方，毗鄰大雪山，氣候較於南朝要更寒冷些。現在初冬時節，家境較為殷實的人家大都已裹上了棉服。陽光直接散在人身上已經感受不到太多熱度。

不過，雲天宮醫宮門前列隊的部分朝臣們身上單薄的朝服此時卻大都已被汗水所浸透，彷彿陽光被雲天宮禁衛身上的甲冑反射後的陽光要比直接來自天上的更猛烈些。

因為此時的宮門前，在死人。

禁軍統領那低著的銀白頭盔下的小鬍子又在微微顫抖，倒不是因為他的佩刀在滴血。身為一國皇城護衛的領導，宗師級強者。殺人這種事並不會對他的內心造成多大的波瀾。即使倒在他刀下的兩具分彆身著一黑一白官服的無頭屍的身份並不一般。

不同於嵐朝的六部製，雲澹自君主和元老會向下，設有兩府一院。兩府為金戈府和雲侍府，一院則為浩然院。金戈府主軍事，浩然院主文事。而雲侍府則負責雲天宮和王族的起居出行祭祀等事宜。

在雲澹，文人尚白，武人尚黑。而藍色，則代表雲澹王室。因此，廟堂之上，浩然院的文臣則著白色朝服，相對應的，金戈府的武人則是黑色朝服，涇渭分明。

金戈府總管王羽，浩然院大總管史良東。平日裡雲澹地方官員需要出城十裡相迎的大人物，此時正靜靜地躺在醫宮門前冰冷的大理石台階上。

半炷香前。背後那個宣讀完王後後續旨意的紅袍老太監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甲。感受著那看似已經腐朽的掌中所傳來的內力，他明白，即使附近站滿了自己的手下，這個看似行將就木的老人也可以在幾息之內派自己去給那剛過世的世子隱繼續效命。

他，還不想追隨世子而去，至少，也要等見到...。

“太後口諭，世子被害，經查，實則有奸臣謀害，其心可誅。令禁軍，將前浩然大總管史良東，前金戈府總管王羽，前浩然院大理事...，...等謀逆者，格殺”紅袍太監那尖細的嗓音，此時猶若來自九幽的索命靡音，掐斷了禁軍統領的胡思亂想。

隔著半張禁軍製式的銀白鬼首麵具，統領眯起眼睛，慢慢掃視了一圈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大員們如今那惶恐驚懼的眼神。嘴角略微苦澀的揚起，就在幾天前，自己還在和地上的黑袍武官在天玄殿的酒席上觥籌交錯，希望這位世子近臣可以幫自己遞交的禁軍開支的奏摺上多多美言，如今…真是世事難料啊。

想罷，拔刀。

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片驚慌失措的黑白。

鮮紅的血花點綴在禁軍那潔白甲冑上的雲紋配上禁軍那特有的厲鬼麵具，雲天宮醫宮門口宛如人間黃泉，陰森而詭豔。

而此時，空曠的雲天大殿之上，四名身著鎏金藍袍之人分坐兩側，殿中央主座之側，立了一張略顯樸素的藤椅。一位頭戴鑲嵌有七顆不同珍奇寶石所組成的華美鳳冠的中年美婦端坐其中。

“諸位，事已至此，元老會...可還有異議？”婦人那柔美的聲音緩緩傳出，迴響在大殿之中。

藍衣人們八目相望，寂靜無言。

...

雲澹城，林府

作為元老會的一員，與國共休的林家無疑是雲澹豪門之中的頂流。其府苑自然也是數一數二的豪宅。府外墨綠色的高牆環護，府內綠柳周垂，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五間抱廈上懸“泰樂康居”匾額。整個院落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沿。給人以奢華內斂，典雅有致之感。若有遊人蔘觀於此，怕是會覺得進了什麼書香門第的文人墨客世家

然而，雲澹城中的百姓大都知曉，作為門人子弟在金戈府供職數目最多的元老，林家實則是一個軍旅世家。

“好不容易纔在白金樓和趙家那混蛋約的局，現在整個大白天宵禁，是幾個意思。”身著白色便服的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斜躺在一座彆院水榭旁的假石山上，雙手枕著頭，仰天歎息。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啦”伴隨著一陣緊張的呼喊，遠處飛奔而來一個綠衣小廝打扮的人。

“什麼？出啥事了？”，聽聞呼喊，白衣少年雙腿一蹬，一個鯉魚打挺，站直身姿後再輕輕一躍邊站在了那綠衣小廝的必經之路上。腦袋微微朝地俯視，抱手問道。

“李狗蛋，你耍什麼瘋？彆擋路，我要急著見少爺，躲開！”

想象中小廝向自家少爺彙報的場景並冇有出現，那仆人丟下一句責罵，邊風風火火與那白衣少年錯身而過。獨留下白衣少年彷徨而又僵硬的身影，彷彿與他身旁的假山假石融為一體。

林家後宅，一身墨黑色寬鬆長袍的少年正圍著一幅懸掛在屋宅正中央的古畫緩慢踱步。時不時還從桌上拿起從極樂州引進的名貴琉璃片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畫布。

此時，那名家仆連滾帶爬的跑進了宅邸，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少爺不好了，宮裡出事了，老爺被王太後留在了宮裡，聽說雲天宮裡死了好多人。才爺好不容易傳了訊息回來，讓家裡通知蘭君城裡做點準備”

”啪嗒“一片琉璃片滑落在地。

“哦？如此大事，孃親和祖奶奶是什麼意思？。”墨衣少年輕輕放下手中剩餘的琉璃片，抬頭露出他棱角分明，缺還稚氣未脫的少年臉龐，麵漏疑色說道。

“小的也不知，才爺是動用了咱們家在宮門佈置多年的暗線才知會到小的，讓小的通知於您，主母那小人還冇來的及說。”小廝偷偷錘了錘自己的胸口，眼神略微貪婪的瞄了一眼桌上那杯還在冒著輕煙的茶盞，喉結不自禁的滾動了一下，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後，迴應道。

“哦對了，才爺還說，他會捨命護住老爺周全，但是他現在隻曉得老爺應該是在雲天大殿內，至於具體是個什麼狀況，他也是不清楚。如果遭遇不測，還請二少爺在京主持大局。”

“我知道了，你快去把此事稟明母親和祖母，我稍後就去尋她們。”少年聽後，不假思索的回道。隨後襬了擺手，示意小廝離去。

仆人見狀立刻拱了拱手，回頭便向著院外走去。

少年拖著下巴，若有所思的凝視著仆人即將拐出院門的背影，突然放聲高喊道：

“那誰，你瞅見李厚耽冇，把他給我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