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雪廟 第6章

雲澹南，林城。

距離嵐軍兵臨城下已經過了三次日落，城裡的大部分百姓都已經拖家帶口，推搡著向城北郊的易河渡口湧去。

林城北的渡口是雲澹官家修建經營，造的也有些年歲，港口修在易河南岸。易河不比天麓江寬廣，渡口的吃水不是很深，停不得太大的船舶。平日冇有戰事時，南北往來的商船大都順著天麓江直接駛往林城以北，梅香城的大港。經過林城東邊時，偶爾在江中拋片刻錨，由得一些小船家上前交換些吃食和土產。

按照六嬸的字條上的說法，由於嵐軍這次偷襲的迅捷，外務司在雲澹城的暗線稱，雲澹尋龍苑此刻甚至還不知道林城被圍的訊息。更遑論知曉他們自己的守備將軍身在何處。

麵足飯飽的景慕仙此時正駐足背對著東街口的一家早已關門的糖水鋪子前，看著相比前幾日略顯稀少，但仍舊擁擠的逃難人群，若有所思的開始在腦海中整理起自己已知的訊息。

按照坊間茶館裡主流的說法，雲澹尋龍苑，大嵐外務司，碧水天涯閣，江湖長樂亭，這四個組織並稱為四探，掌握了天下九成九的訊息。上到嵐朝皇帝今日早膳動了幾次筷子，下到涼州草原上一牧童今早丟了幾頭羊，被主人抽了幾鞭子。隻要想知道，這些訊息馬上會整理成冊，出現在四探頭領的公案桌上。

不過時至今日，身為外務司負責雲澹成員裡頭的獸首序列。景慕仙曾聽一個腰彆豹牌的同僚說道過，經曆了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號稱能探得真龍下落的尋龍苑早已大不如前，在外務司麵前彷彿一個僅身著薄紗的小娘皮，通透且脆弱。除了尋龍總苑最裡頭的幾個小院，外務司的細作在尋龍苑裡可謂賓至如歸，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而同為四探之一的碧水皇朝天涯閣，近幾年也偃旗息鼓，很少聽聞有什麼動靜。

反倒是那長樂亭，近幾年手越伸越長，一些地處極樂州和雲州的小國，國家的情報部門都靠著向長樂亭購買訊息過日子，原本的江湖長樂亭已經被有心人戲稱為天下長樂亭。不過，這個稱呼冇過一陣就被壓下去了。

想到這兒，景慕仙不禁暗暗慶幸，要是真在四探勢均力敵，你來我往的年代，自己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混的嵐皇朝公務員正編，怕是也要天天加班，刀口舔血的，可不如現在天天渾水摸魚，吃吃喝喝的。

唉，扯遠了，自己大事未了，怎還想著天天摸魚。

“景慕仙啊景慕仙，人都換了一個，上一世的脾性咋還冇改”，搖頭苦笑一陣，景慕仙平複一下思緒。

“不過想來也怪，就算大不如前，即使外務司滲透的厲害，身為曾經的四探之一，怎會在每天有如此多流民北逃得情況下，得不到林城的訊息，雲澹國主是終於受不了尋龍苑的千瘡百孔，給它裁撤了麼？”

“咚咚咚，嗚~~~”

想到此處，遠處又傳來了隱隱的戰鼓聲，似南城牆外的嵐兵又要開始新一輪夜襲。自從嵐軍到達林城後，每天早晚各進軍一次林城的南城門，但每每攻勢都不那麼猛烈。

根據景慕仙的觀察，城北的林家軍大營甚至都冇有大隊調動跡象。而現階段站在城牆上的，都隻是雲澹的地方城防軍。麵對嵐朝的大軍，攻守雙方居然打的有來有回。嵐軍每每丟下數十具屍體便鳴金而回，彷彿他們不是在偷襲，而是正兒八經的拉鋸戰或者……練兵。

不過，百姓們並不瞭解前線戰況，聽聞那一記記沉悶的戰鼓聲，彷彿敲在了他們的心絃上。人群開始驚慌起來，互相擁擠推搡的更加劇烈，一些老弱摔倒在地，無人攙扶。隻能放聲悲鳴，原本還僅存一絲絲秩序的東大街頃刻間混亂不堪。

景慕仙觀望著這般景象，眼神凝重，往南遙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城牆，摸了下右手食指，下意識的緊了緊自己的劍柄。少頃，摘下了黑色蓑帽，忽覺周遭的環境十分黯淡，一抬頭，才發現今天是朔月，天空中隻有幾顆米粒般的星光。彷彿整個林城都因為這詭異的戰事蒙上了一層陰影。

但我隻是一個狼級探員，操心這些乾嘛？月黑風高，好辦事，乾好本職工作，做一個合格的打工人。

做好心理建設，景慕仙重新戴上蓑帽，提了提劍柄，目光往周遭環視了一番，混入人群，準備先從目前人流最密集的北街口探尋一番。

在林城，這所謂的北街口倒不是和東西兩條街一樣的街口。林城以東，是北方地區綿延最長的重要江川---天麓江。天麓江江麵寬闊，適宜行船。在冇有刀兵相向的日子裡，是聯結雲澹南部和嵐皇朝北部的最關鍵的交通樞紐之一。

不過，天麓江綿延到到了林城北麵，和易河的交彙地界這一塊，那一段口子特彆狹窄，水運繁忙的時節，中型以上的船便隻得排著隊過江。排隊久了，船員們耐不住寂寞，會劃著小船到岸上交易點私貨，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小集市。附近的漁民戲稱那兒為林城除了東西大街的第三條街，北街口由此得名。

現在兩國開戰。城北的雲澹官兵早已用各種障礙物阻斷了北街口的河道。現在彆說大型的運兵船，連稍大點的漁船都很難輕易的駛入雲澹境內的天麓江流域。更何況兩岸還有箭塔和專門為應付艦船量身打造的弩炮。據說此利器從本身到箭羽，通體精鐵打造，金戈府治下的精工院的副總管親自派人拉來了九頭成年公牛才勉強將此弩運上塔台。因此，軍中又稱之為九牛弩。

長樂亭密聞閣曾放出訊息，金戈府曾從尋龍苑大牢中提出過一個宗師級人犯，使其正麵受此弩一擊。據那在旁窺視的長樂亭客所描述，在弩炮的威力下，那宗師強者的屍身都無法完整的保留。

一時之間，雲澹九牛弩的威名赫赫，外務司甚至出動了象級的細作想要設法盜取設計圖。至於結果，景慕仙的品級顯然還無法知道更多。

不過，這個弩炮的彈藥想想都知道造價昂貴，輕易也不會對自己動用，而景慕仙此行的主要目的，並不是河道的軍事設施。

得在北街口的渡口關卡裡的細作接上頭。瞭解那名林家二少爺究竟有冇有離開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