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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揚州柳 第10章

作者:宋遠嶠何沅生 分類:古典架空 更新時間:2023-01-26 07:08:17 來源:番茄

幾近立夏,恰克圖的天兒還是冷,一縷清風拂過,帶著肅殺的寒意,

紅燭微微一顫,宋遠嶠便醒了。

身側的人也睡得不大安穩,無知覺地在他懷裡拱了兩下,宋遠嶠隔著被子輕輕拍哄了兩下,看他不動了,自己也冇了睡意,索性坐起來,動作很輕,生怕吵醒枕邊人。

他靠著床頭看他,柔順的長髮裡,裹了一張微醺的紅臉蛋。鼻尖一顆小紅痣,上頭還攢著細細的汗珠子。是再漂亮不過的樣子!

倘若再往下三寸,那片白脖頸也是紅彤彤的。宋遠嶠將指尖探出來,剛想觸一觸那張巴掌小臉。窗欞處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外頭的風似乎颳得更凶了,

宋遠嶠哈下腰,去撿床腳處散落的外衣,斜披著,去了外間。

等他回來,床上的人已經醒了,聽見關門聲,不自覺地打了個抖,聲音啞著,問他。

“去哪裡了?”

“關窗子”

宋遠嶠放下燈,又倒了杯熱茶。

“吵著你了?”

何沅生搖搖頭,擺手叫他過來。

宋遠嶠端著茶靠近他,殷勤地遞到他嘴邊。

何沅生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咽,末了用手擦了擦嘴角。宋遠嶠剛放下茶杯,何沅生促狹地笑了起來,

他是月牙眼,眼眸彎彎的,佯嗔薄喜地。

“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得了甜頭,就想著討好人了”

宋遠嶠也笑,溫柔地像一朵茉莉花兒。

“這不是討好誰…就是,想對你好”

何沅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宋遠嶠還以為他是不信這話,

何沅生不知想起什麼,咯咯咯直樂,宋遠嶠用手肘杵了他兩下,他才止住笑,“從前…我以為的宋家老爺”

“他應該是這樣的”說著他便用手去擰宋遠嶠的臉,揉得皺巴巴。

宋遠嶠含糊不清地問,“老頭樣兒?”

何沅生點點頭,隨即收回那雙作亂的手,“可你不是,你生得很好看,你連皺紋都冇有!”

宋遠嶠被他逗樂了,他也是一對笑眼,眼眸一彎,倒真浮出幾道淺淺的溝壑。

何沅生看著看著,往後一仰,宋遠嶠趕忙接住,這人躺倒在他懷裡,小臉還是紅,聲音軟軟地,癡癡地喊,“宋遠嶠,宋遠嶠”

宋遠嶠關切地問,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何沅生拉過他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細手指同他交纏。

“你是我的”

“你必須是我的,你這麼好,誰也不能跟我搶你”

他聲音稚嫩,語氣卻不容辯駁。宋遠嶠低頭去看他的眼睛,裡頭盛滿了執著。

宋遠嶠驚了一下,退回去,何沅生慢悠悠地攏住嘴,打了個哈欠,應該是困了,還在喃喃自語,重複那幾句,

“宋遠嶠,你是我的”

“宋遠嶠,你是我的”

院子裡有一棵烏桕樹,難得結了些素白的小果粒。落下來,鋪了滿院。何沅生挎了把小籃子,蹲在哪裡撿,打發些無聊辰光。

他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烏桕種子,想起那天跟宋遠嶠說的那些話,

紅燭燃儘,天光拂曉。

宋遠嶠穿戴整齊,要去櫃上。

臨出門的前一刻,他鼓足勇氣,一跺腳,一咬牙,把人堵在門口,揪著人袖口,小聲開口,“往後,咱們一塊兒住?行?搬過來吧”

宋遠嶠欺近一步,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何沅生開始目光亂飛,語無倫次地找補。

“這邊…東西都,挺齊全,住這要方便許多”

宋遠嶠還是沉默,

何沅生慢慢垂下了頭,臉頰發起燙來,這是他的老毛病了,太緊張了纔會這樣!就在他以為他不會答了,宋遠嶠拿開他的手,順勢撣了撣衣袖,有些生硬地開口,

“算了,那邊住慣了”

“回吧,外邊冷”

何沅生心口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後邊他說了什麼,什麼時候走的,他一概記不清了,隻覺得心口發悶,直到這會兒還有些鬱鬱的,乾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不止這些,他還有許多話冇來得及問他,譬如,那個孟小姐怎麼辦?宋遠嶠還娶她?孟小姐做當家娘子,那他怎麼辦?可他不敢問,怕跟那天一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半下午,宋遠嶠走出票號,一抬頭,天邊紛紛揚揚,竟然下起了雨。

“東家”小武追出來,又退後半步,給他撐開傘。

“東家,咱往哪裡去?回家?”他說的是臨近鋪子那處小院。

宋遠嶠腳步一頓,思索片刻,點點頭,小武便引著他往巷子裡去。儘頭深處便是他租住的小屋。

進了門,小武熟門熟路地拐去後廚,招呼下人開火做飯,宋遠嶠則獨自走進臥室,躺在窗前那張搖椅,閉著眼假寐,手裡頭攥著的,依舊是那串沉舊的瑪瑙佛珠,許是日日撫觸,那珠子已經圓潤光滑,隱隱透著光澤。

宋遠嶠一邊撥動珠子,一邊思索,他這把年紀,他還能去愛一個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捧到他跟前?像一個小年輕那樣。應該是不能,他想起何沅生那雙水靈靈的鳳眼,那雙眼睛不僅漂亮,還藏著滿滿的炙熱,執著,甚至可以說是極大的佔有慾。

老虎口那日的怦然心動還意猶未儘。他是喜歡他的,可惜,他隻能寵他,卻不能愛他。

愛他,是要全身心投入的,這個人不允許他分心,還要霸占他,最難搞的是,這個人還輸不起,輸了是要尋死覓活的。

宋遠嶠低頭去看那串瑪瑙珠子,無奈地感歎,自己就比他好多了,起碼輸的起!

何沅生點起一盞明燈,在屋裡騰出一塊空地,把烏桕種子灑在簸箕裡,捏了一把竹掃帚,徐徐地掃開。

鬆玉問他,“撿回來打算做點什麼?”何沅生並不答話,眼神虛無地飄著。

鬆玉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想老爺了,說起來也怪,兩人睡都睡了,居然不共一處待著,平常人粘都粘不夠。這兩人倒好,瞧著還是生疏。

夜晚,雨聲嘀嗒響,寒意裹挾著屋子,何沅生睜著眼睛,毫無睡意,他伸手去摸身側,冰冷的,從前怎麼不覺得被窩有這麼冷?

天色還暗著,外頭卻傳來“哐哐哐”的拍門聲,宋遠嶠被吵醒,披衣下床,霍地拉開門,是小武,急得滿頭汗,“東家,老爺,姨娘病了,半夜發高燒呢”

“鬆玉剛過來了,讓請大夫”

宋遠嶠難得有些心虛,絮叨了兩句,“這裡又不是藥房?”

小武無措地張了張嘴,“這個時辰…您看”

宋遠嶠扭身回屋,穿戴齊整便去了內室,有條不紊地清點好所需的藥材。家裡頭祖傳的本事,自然冇有丟掉。

宋遠嶠提了藥箱出來,“走吧”

“啊”,小武也冇想到他動作這麼快,一愣,宋遠嶠抬腳便走,小武回過神來,趕忙追了上去。

還是那間熟悉的大屋,隔著床簾,宋遠嶠替他把脈,確實是尋常的風寒,隻是阿沅身體弱,發作得快。

宋遠嶠收回手,藥材是早就備好的,他一一取出來,小心掂量著藥量,

“這個…多加些甘草,他不愛吃苦的”

“欸”鬆玉答應一聲,趕忙接過來,一股腦塞進藥罐。

“宋…老爺”

裡頭傳來何沅生微弱的嗓音。宋遠嶠下意識瞥了一眼鬆玉,

“藥都差不多了,可以去熬了”

鬆玉點頭退下,臨走還不忘給倆人帶上了門。

“難受?”宋遠嶠不大想見他,也許是心虛。便想隔著床簾同他交談。

裡頭冇了聲,宋遠嶠也跟著默了片刻。

屋子突然悶得厲害。宋遠嶠躊躇了一會兒,轉過身就要走,床簾被人從裡頭一把掀開。

“老爺…麻煩你了”

何沅生坐起來,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得厲害,扯出一個不冷不熱的笑,

“這麼晚了,叨擾老爺了”

前幾天他還是直呼其名的,宋遠嶠感覺屋子裡更悶了。

他抿了抿唇,乾巴巴地開口,

“鬆玉去熬藥了,馬上就好”

何沅生點點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微微有些苦。

“謝謝老爺,大半夜的,連累您操心”

“你…”宋遠嶠聽他一口一個老爺,心裡堵得厲害,想糾正他,卻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他莫名其妙地去收拾藥箱,歸攏好了,才覺出微妙來,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摳著藥箱的壁沿,

失策了,這麼急著收東西,不是表明瞭自己急著跑路,不願意跟他共處一室?

宋遠嶠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地在原地駐足。

何沅生把目光投在他的側臉上,看他左右為難,躊躇猶豫。

他決定解救他,放他走。

“老爺…櫃上挺忙的,您請回吧”

宋遠嶠下意識答應了一聲,倏地抱起藥箱,一口氣衝到門口,不知怎的,又停住,回過頭看他,何沅生還是笑,苦澀的,還帶著某種生疏。

宋遠嶠像被誰打了一拳,心口悶得喘不過氣。

像是渴望,他丟下一句,“走了”

何沅生冷冰冰答他,“慢走”

宋遠嶠不甘心地收回目光,低下頭顱,這回是真的走了。

何沅生望著空蕩蕩的屋子,悵然若失,可這屋子,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宋遠嶠幾次托小武去打聽,說辭都一成不變,這次也不例外,小武湊過來,告訴他,“老爺,鬆玉說了,姨娘身子還是不大爽利,可能是風寒還冇好透”

“叫您,過些日子再上門”

宋遠嶠擺擺手,表示知道了,扭頭卻進了內堂,外邊傳來小夥計跟客人的交談聲。

宋遠嶠取了三支香柱,點燃了,安安穩穩地插進香爐裡。眼前是一樽小臂粗的“關二爺”,他們山西人做生意,很信這個。

宋遠嶠閉上眼,整張麵孔都沉浸在氳氤的青煙裡,顯得晦暗不明,香柱燃儘,香頭掉進爐裡。

小武聽見他家老爺高聲喊,

“備車,去新洋衚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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