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落木,雲橫風狂,天地一片蒼茫。滿目蕭索,灰白的宮牆,飄零的落葉,清冷而遙遠的天空,更勾起王心中無限思緒:溫暖的冬日, 少女和老虎,曾多少次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重回濮公山,他尋覓了多少次,皆人去山空,空留一地悵然。
後宮那麼多蜂兒蝶兒花兒樣的女人,他看著都如莊稼地裡的粟米,每一穗都一個樣,迫於責任和太後的催促,才免強去收割。
獨獨這個女人,讓他牽腸掛肚。
陳王不由自言自語道:“冇想到也有寡人想要得不到的女人。”
做為王的他,想不明白心中的女人,怎就如混入海中的一羌江水,一去不返,在到處都是人的地方,再也難以挑得出找得到。
李內宰低眉順眼貼上來,娘腔娘調說:“王上說是誰,奴才一定找人給您弄來。”
秋風攜著落葉,飄落一地寂寞,陳王冷笑一聲道:“到哪裡找去?本王都不知道她在哪裡?”
他仰起頭,風起的衣襟,蔚藍的天空倒映出他淩亂的眼神。
你在哪裡美人?寡人找你找得好苦啊!
風將陳王的相思吹散,滾落一地酸楚。
天空居然飄飄揚揚下起雪花。
李內宰偷偷瞟了一眼陳王,好奇一向以厭惡女人,甚至傳出喜歡男人的這個男人,心裡的女人是什麼樣的?
他終究冇敢吱聲,捏著拂塵,一路無語,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陳王身後。
“啊鬼,啊鬼......”
那邊兩個宮女大叫著跑過來,花容失色,衣衫舞動,好像鬼在後麵攆著她們。
兩個人邊跑便往後看,差點撞上陳王她們。
“喊什麼?該死奴才!驚了聖駕小心你們的腦袋!”
李內宰大聲喝斥宮女,小眼睛忍不住害怕地往她們身後瞅。
“鬼呢,在哪裡?”
李內宰厲聲問。
聽說驚了聖駕就會小命不保,兩個宮女嚇得撲通跪下,直呼饒命,再也不提鬼的事。
一小股旋風從她們身邊刮過去,消失了。
“鬼呢,鬼在哪裡?該死的奴才!”
李內宰問。
兩個宮女直搖頭,不說話。
“自個嚇唬自個,什麼也冇有,再胡喊,割了你們的舌頭!”
李內宰威嚇她們說。
陳王冇有理會他們,徑直往前走去。
小徑的儘頭,連著冷翠宮,像一個被遺落在宮牆外的庵堂或寺廟,顯得有些冷清。
冷翠宮外,楊柳依著宮牆,在秋風的吹拂下東一頭西一頭的在尋找什麼,又似乎怎麼也找不到。
李內宰停了下來,對陳王悄聲說:“王上,冷翠宮到了。”
小巧的宮殿,規整的宮牆,古色古香的門庭,從門裡撲出一股幽香。
倒冇有人傳說中的恐怖樣子。
陳王在門口躊躇了一下,隨即抬腿走了進去。
李內宰彰顯了他的奴才本色,小跑在前,一腳踏進去大聲宣:“王上駕到——”
隨著這一聲高宣,屋裡的丫鬟主子蜂兒蝶兒一樣撲出來,趴了一地齊聲接駕。
冇有人敢抬頭,都被王上兩個字威懾住了。
隻有滿院子的桃樹枝丫,滿院子薄薄的香氣,瞪大眼睛驚詫地看著這個叫王上的男人。
一股幽香襲來,陳王不由道:“唔,好香。”
他深深吸了一口花香,這陌生而又熟悉的氣味,令人沉醉。
隻見院內一大株桃樹開得正盛,其他的樹都盛滿骨朵含苞待放,絲絲花香隱隱透出,清鮮地點亮一個院子。
冷翠宮的主人唐美人受寵若驚地趴在地上道:“臣妾叩見王上,給王上請安。”
她來不及打扮,一頭青絲披散在肩上,慌慌張張出來接駕。
這唐美人因為身世卑微,入宮七八年來,未曾見過王上,今日陳王親自光顧,不由受寵若驚,也不敢抬頭看王上。
其他丫鬟久居偏辟,更冇見過這陣勢,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院裡倒冇有人們所傳的恐怖,安靜閒適的樣子。
陳王環顧四周道:“這宮院雖小,卻古樸雅緻,又有這滿院桃樹,清新乾淨,爽!令人眼前一亮。”
唐美人聽王上如此說,更是喜不自禁,大著膽子叩頭謝恩道:“謝王上誇獎。”
“這桃花它還真認錯了季節,這時期頂著寒冷開了起來。”
陳王被桃花點亮的眉心透出一絲欣喜,說著朝那枝開得最盛的桃花走去。
零星雪花中,似乎桃花專為他開放,他專為桃花而來。
鮮豔的桃花,讓他恍惚感覺在赴一場幾世前的約定。
“王上,王上。”
一個太監跑得氣喘籲籲,跪下便報:“王上,杜夫人,夫人她又被狐仙附身了。”
陳王俯視了一眼那個太監,幽幽道:“附身了好啊,又唱又跳,歡快。”
說著,往桃樹深處走去。
杜夫人據說是有一次路過冷翠宮,被狐仙附體,又唱又跳,邂逅了王上。
也有人說,那是太後刻意安排的,杜夫人是太後的親外甥女。
後來,王上就納杜夫人為妃,再後來太後讓他封杜夫人為夫人。
杜夫人也算是後宮第一人了,一直等著當王後。
可是陳王說什麼也不肯封後。
陳王要立後,必須要立杜夫人,那是太後的旨意,否則則為不孝。
陳王不喜歡杜夫人,所以陳王寧肯不立後。
杜夫人一心想著誘惑王上到她的宮殿裡去。將嵇妬宮內整得金碧輝煌,香薰嫋嫋。但凡平日皇上喜歡的東西,都整進了嵇妬宮內,滿滿噹噹的,倒變得讓人生厭了。
杜夫人便打扮得脂粉噴香,珠翠壓頭,花枝招展,又唱又跳。
綾羅綢緞,環佩金玉掛了一身,唱跳起來叮噹作響。
看起來像一隻求偶的雌鳥。
貼身丫鬟夕雪不失時機地討好主子喊:“夫人天姿國色,配上這身袍服,定能贏得王上歡心。”
見夕雪說得如此甜,杜夫人跳得更歡,拉長了聲音唱道:“人家見不見咱還說不準呢。”
杜夫人想到這幾次到永和殿求見王上碰壁,不由委屈萬般唱:“喜不喜歡那得王上說了算,我算是儘力了。王上不近後宮,太後處處埋怨我,我到哪兒伸冤去?”
夕雪見此,忙安慰主子:“那是王上太忙,夫人這麼操勞,等王上忙過了,一定會愛惜夫人的。”
夕雪小心翼翼地安撫杜夫人。杜夫人一字一頓唱:“就是塊冰我也要暖化他。”
夕雪一邊拍手,一邊喊道:“您說的對夫人,王上是對女人非常冷淡的那種,總有一天會茅塞頓開,知道珍惜您的。”
杜夫人拾掇得珠香玉翠,閃閃發光,衣服熏香濃鬱燻人,唱著跳著,就要出門。
夕雪忙喊丫鬟櫻桃,櫻桃慌慌張張從外麵跑進來。
夕雪說:“櫻桃,好好在家看家,我和主子出門去了。”
丫鬟櫻桃小聲“嗯”了一聲。這一聲嗯太不隆重,這種不在意的樣子惹怒了杜夫人。
杜夫人停下來大聲喝道:“夕雪,給我掌嘴,你聽她怎麼說話呢?”
杜夫人一生氣狐仙就跑了,變回了人,說話也像人話了。
杜夫人把滿腔怒氣灑在櫻桃身上,不由又聯想到前幾日發生的事情道:“這小蹄子自那日本宮步搖丟了,仗責她之後,越發放肆了。”
夕雪過去抽了櫻桃兩巴掌:“該死的奴才,怎麼跟主子說話呢?”
櫻桃捂著臉冇敢吱聲,眼淚先下來了。
夕雪見主子急著出去,忙大聲道:“夫人,小心氣壞了身子,給她一般見識呢,個悶葫蘆。”
夕雪又回過身朝櫻桃頭上點了一指頭,去攆杜夫人。
杜夫人邊走邊說:“她還是在生昨天的氣,幸虧找到了,找不著我剝了你的皮!”
杜夫人說話乾脆利落,像刀剁蘿蔔,而後將刀一扔。
身後傳來櫻桃哽咽難耐的哭聲,像吃東西噎住了,想哭又不敢哭。
杜夫人和夕雪主仆兩個走著說著走出宮門,櫻桃的哭聲讓她高興。
陳宮精緻的閣道上,夕雪抱著主子的純毛愛犬,杜夫人一步三搖地走著,和周圍的景緻倒也相映成趣。
閣道對麵潺潺的河水流著。夕雪看向河裡,指著下麵對杜夫人說:“夫人您看,鴛鴦!是好兆頭,這次王上一定願意到咱們宮裡來。”
橋下麵,兩隻鴛鴦正在戲水。
夕雪高興地蹦起來。杜夫人擠出一個久違的微笑。
兩個人冷不防,都冇發覺黃貴妃在後麵跟著,黃貴妃聽夕雪如此說,不由嗤之以鼻擠出一個:“切。”
黃貴妃乃是朝中重臣黃將軍之妹,多次立有戰功,常被陳王高看一等。
黃貴妃也因此自覺高出後宮眾妃一籌,皆冇放在眼裡。
黃貴妃接著諷刺地說:“那隻鴛鴦在做著春秋大夢呢,王上討厭女色這誰人不知。”
夕雪聽不過,轉過身氣得咬牙切齒說:“你——!”
杜夫人接著悠悠還擊說:“不會下蛋的母雞隻會咕咕地瞎叫,我估計連夢都不會做呢。”
黃貴妃丫鬟秋月,一會冇轉過彎,悄聲對黃貴妃說:“主子,她說您不會下蛋呢。”
“啪”黃貴妃怒氣冇地方出用力扇了秋月一巴掌。黃貴妃看著杜夫人咬牙切齒說:“讓你嘴賤!”
杜夫人和夕雪已經走了一段距離,冇聽清她說什麼。主仆隻顧帶著不屑的神氣走路。
夕雪回頭看了黃貴妃一眼,帶著瞧不起的語氣對杜夫人說:“仗著她哥哥是將軍在外立功,連夫人都不放在眼裡了。”
杜夫人很大度的樣子接著說道:“她這種人活該惹王上討厭。”
“就是的,一萬年都不去她的流雲宮。”夕雪討好地附合。
杜夫人和夕雪數落著黃貴妃的種種霸道不是,以此顯示自己賢良淑德高出黃貴妃和她人一籌。
忘了自己要見陳王,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