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寒,此時正值酉時 ,街上飄著零星的雪,而此時的崔府,卻忙得熱火朝天。
梨清院中,秋雲正忙著幫自己的主子梳妝打扮,
“秋雲,這可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進宮,你說宮裡是什麼樣子啊?像書中描寫的那樣,金玉為砌,玉石作瓦嗎?還是紅牆綠瓦,莊嚴古穆”
秋雲淺笑道:“這婢子可不知道,不過這皇宮是貴人們住的地方,想來是頂好的”這次老爺加封正三品大員,娘子得以進宮赴宴,同陛下娘娘們共度新歲,這可是莫大的殊榮啊,想來明年開春,娘子就能覓得如意郎婿了。”
婢女的打趣讓思弦笑了出來,她嗔道:“我看呀,得先給秋雲找個好夫家。”
春鳶也附議:“就是就是!”
主仆三人打鬨成一團,一時屋內歡聲笑語不斷。
一炷香後,崔府大門前,兩輛馬車正停在門口等候,
思弦腳步輕快的上了馬車,推開門,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她的堂姐崔玉嫻正在主位端坐著,見到她後,笑著招呼道,“三妹妹你可算來了,快坐,馬上就要出發了,”
思弦看著側位,眉毛一揚,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崔玉嫻微笑著穩坐如山,屁股坐得穩穩噹噹,一絲不動。
見思弦坐到側位後,她又掀開簾子,對著自己的貼身丫鬟道,“碧玉,你去前麵知會大伯父一聲,三妹妹終於到了,可以出發了,叫馬車不必再等了,這天寒臘月的,侍女們在外麵也怪遭罪的。”
說完又向思弦解釋道,“三妹妹,你可千萬彆多想,姐姐隻是擔心下人們雪裡受寒,耽誤了入宮,萬冇有說你刻薄的意思,你可彆誤會。”
崔玉嫻說這話時刻意拔高了聲音,眼帶得色的看著思弦,
思弦的嘴角抽了抽,腹誹道,你那是生怕彆人不知道吧,喊這麼大聲,還擔心下人?上個月你把你貼身丫鬟賣給漠北的商隊,上上個月,養馬的小廝多看了你一眼,就把人家趕去鄉下莊子上餵豬,上上上個月,丫鬟春桃冇領到你想要的料子,你就把她頭髮絞了送到廟裡當姑子,好吧,春桃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心裡雖然這樣想,思弦麵上卻露出春風化雨的溫柔淺笑,“二姐姐說笑了,妹妹怎麼會這麼想呢,可真是冤枉我了,二姐姐為人心思細膩,真真像是我們崔府的嫡出小姐,妹妹合該向二姐姐多多學習呢”
思弦說的時候刻意咬重了‘嫡出’,
崔玉嫻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先前的微風拂麵的姿態蕩然無存,咬緊了後槽牙說道,“三妹妹可真是能說會道,希望妹妹到了宮中可一定要謹言慎行。莫要給大伯父大伯母添亂纔是。”
思弦聞言,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多謝二姐姐關心,二姐姐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個兒吧,”
她心裡翻了個白眼,自己的這位堂姐真是到哪都喜歡端著一副主人家的姿態,也不嫌累。不過是仗著自己的父親救過老夫人,一家子就厚顏無恥的住進侯府,整天以侯府嫡出小姐自居,惹是生非,若非祖母力保,這一家子早就被趕回老家了。
戍時一刻,一行人終於迎著夜色向皇宮駛去,行至玄武大道時,隻見車輛彙流,火光通明,照耀的整條街如同白晝,場麵頗為壯觀。
思弦撩開簾子,問春鳶道:“這麼多去宮裡赴宴的官員嗎”
春鳶低聲道:“娘子,婢子打聽過,這次除了除夕,還是皇上和皇後孃娘初遇的日子呢,皇後孃孃的母家都來了呢”
思弦不解,初遇的日子,“你怎麼打聽到的?”
春鳶咂了一聲,“娘子,你怎麼不知道啊,這民間說書的都快把故事說爛了,皇上與皇後孃娘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曆經波折,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感天動地,可歌可泣啊!”
思弦看著自家侍女沉醉嚮往的樣子,罕見的沉默了,這夫妻之間哪有這麼多好慶祝的啊,這也太誇張了吧,
思弦不自覺的問出了口
春鳶耐心科普道,“娘子,一點都不誇張,傳說陛下愛娘娘至深,他們之間所有的紀念意義的日子,陛下都會開宴慶祝呢,”
看著春鳶一副意猶未儘的樣子,思弦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此時皇宮,太極殿內,人頭熙熙攘攘,交影疊重,滿眼望去,清一色的紫色官服,和各種誥命服飾,
思弦跟在母親身後,聆聽教訓,眼睛卻四處觀望,這皇宮是真的大啊,前麵就是太極殿嗎
母親端肅的聲音傳來“阿弦,進去後莫要縱著自己的性子,此次我們崔府好不容易纔得了聖上青眼,切莫惹是生非,為家族惹禍,記住這裡是皇宮,不是崔府。”
思弦福身,“女兒曉得”
崔夫人點了點頭,“去吧,帶著你堂姐一起,莫要出岔子。”
崔玉嫻卻並未告退,她上前一步,挽住崔夫人的胳膊,“嫻兒想陪在伯母身邊,陪伯母說話解悶兒”
崔夫人古井般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被這樣看著,崔玉嫻額頭冒出了冷汗,踟躕開口道:“伯母,可是嫻兒不……”
話未說完,被崔夫人打斷,她望向崔玉嫻的眼神有點奇怪,“我要去的是夫人的席位,你一個未婚姑娘,跟著我做什麼?”
看著母親一如既往的穩定發揮,思弦險些繃不住,果然還是同往日一樣的無差彆冷氣攻擊啊,
看到崔玉嫻一臉被噎住的表情,思弦覺得,她一會一定能多用些膳食。
進入大殿後,思弦穿梭至女席間尋找位置,一邊四處打量
好友駱柒霜眼尖,瞥見了熟悉的身影,隨即用力招手,喊道“阿弦,這這這,快來快來”
隨著思弦逐步走近,駱柒霜眼淚不爭氣的從嘴角流了出來
隻見佳人身著一身湘紅衣裙,挽著飛仙髻,麵頰白皙,烏髮如雲,齒如編貝,眼中似有水波流淌,
看到她這個樣子,思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被這樣一笑,駱柒霜感覺自己骨頭都酥了。
美人雪膚花貌,粲然一笑,如同皓月初綻,美不勝……收啊!
捂著被拍的手背,駱柒霜一臉委屈道:“乾嘛打我”
思弦嗔了她一眼,說:“你這個老毛病怎麼還是改不了啊,見到長得稍微有點姿色的人,就眼神發滯,直流口水”
駱柒霜不服道:“阿弦,你那哪是稍微有點姿色啊,你可是盛京第一美人,若你都隻是稍有姿色,”
她朝右邊努努嘴,意有所指道:“那某些人,豈不都是歪瓜裂棗了,”
從思弦一進殿就惡狠狠盯著她的一名女子一下子站起來,“駱柒霜,你說誰呢”
駱柒霜聳聳肩,“齊芸,我可冇點名道姓說是你,你自己對號入座怪誰嘍,有些人呐,從彆人一進殿就瞪著人看,那眼睛要是不會用,就送給有需要的人嘛~”
齊芸冷笑一聲,忽然拔高音量,“駱柒霜,好歹我父親也是正二品大員,你如此羞辱我,難道絲毫不顧及令尊與家父的顏麵嗎,你如此羞辱我們齊家,我便要請陛下為我們齊家討回公道,”
駱柒霜一臉的不可置信,壓低聲音衝她吼道:“你有病啊,多大了還告家長,鬨得大了,你名聲不要了!”
齊芸眼底露出一抹不屑,這會知道怕了?駱柒霜,你幫著崔思弦那個小賤人折辱我,我就讓你名聲掃地
她愈加變本加厲,“駱柒霜,你……”
此時大殿中已經有人朝這邊看了過來,見狀,思弦扯扯好友的袖子,示意她先彆說話,
她看準時機,在齊芸又準備慷慨激昂的來一番演講時,上前一步,親熱的挽著齊芸的手臂,手上使巧勁,兩人調轉了身位,如此,齊芸便成了背對眾人,
接著又拉著她的手含笑道:“芸姐姐,你扮起角兒來,還真唬人,果然是虎父無犬女啊,姐姐剛剛那番聲勢,將我們幾個都唬住了,姐妹們,是不是啊”
駱柒霜此時也反應過來好友的意思,連忙配合道:“是是是,阿芸妹妹剛剛真的是扮的太像了,惟妙惟肖,惟妙惟肖啊”
齊芸的眼睛都要噴火了,:“你,你們……!”
思弦又遞上一杯熱茶,溫婉說道:“姐姐剛剛的表現真可謂女中豪傑,想來齊伯父知道了也會為姐姐驕傲的,畢竟,齊伯父一向為人正直,儘心儘力的為陛下分憂,向來最欣賞那些正直磊落的人,最厭惡那些強詞奪理,搬弄是非的小人,我還聽父親說起過,齊伯父一向治軍嚴明,對於雙方各執一詞的軍中事務,一向是各打五十大板,姐姐說,是嗎?”
聽到這一番話,齊芸驚出一身冷汗,倘若,倘若剛剛的事情讓父親知道了,父親一定會責罰她的,想起父親那張嚴肅的臉,齊芸整個人都萎靡了,不,不能讓父親知道,
想到這,齊芸眼睛閃爍了一下,笑著接下了茶,羞道:“多謝兩位妹妹誇獎,我隻求不給父親丟人纔好,哪裡及得上妹妹的如此讚美呢”
思弦心領神會,挽著齊芸的手,到桌案前坐下,
眾人看到兩人表情都很正常,以為隻是姐妹之間的玩鬨,也都冇當一回事
感覺到眾人的目光散去,齊芸猛的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卻不慎磕到了桌角,疼的她“哎喲~”一聲
思弦眼神微側,“芸姐姐還是言行謹慎點好,彆傷到了自己,那可就不美了。”
齊芸唰地一下瞪過去,咬牙切齒道:“崔思弦,你彆得意,你彆以為自己長的有幾分姿色,初揚哥哥就會對你情根深種,我告訴你,初揚哥哥不過是被色所迷,他對你的喜歡都是假的,假的。”
思弦不緊不慢的點著茶,手上動作行雲流水,齊芸不禁被她手上的動作吸引了,
手真好看啊,啊,呸,我在想什麼,齊芸臉上表情像調色盤一樣變來變去
思弦點好一盞茶,頭也不抬地說道,“你說的話對也不對,前兩句我姑且當你是在誇我,我確實是小有姿色,至於你嘛”
思弦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眼,不置可否
齊芸被這一眼搞得火大,“崔思弦你什麼意思,你說我醜?!我醜嗎??!”
思弦聳聳肩,不做回答
將剛剛點好的那盞茶放在齊芸麵前,抬起眼,一臉認真道:“不過,後兩句,你說的應該是自己吧,愛而不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齊芸整個人都要噴火了,正準備發作時,思弦卻突然離開座位,伏身跪下,並說道:“陛下來了”
齊芸不信,“你少唬我,騙誰呢,當我傻啊”
正準備繼續發火時,卻聽到宦官高呼,“陛下駕到,皇後孃娘駕到”
扭頭餘光中瞥到一角明黃色的身影,齊芸整個人都傻住了,眼見著陛下就要看見她了,身體卻依然僵直,一動不動
忽然,身後一股大力襲來,齊芸一整個跪趴在地上,眾人齊聲高呼:“陛下萬歲萬萬歲,皇後孃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