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第二輪康養資訊推送測試,將於二十分鐘後開始。各位市民屆時將收到來自康養係統的個人資訊推送。若未收到相關資訊,請撥打……”
江文的視網膜頻道彈出了資訊,來源是“康養健康服務有限公司”。
江文走出了這間昏暗的書房,脫下沾有血跡的白手套,點上一根菸。
這是朝陽區這個月第二起凶殺案。
“我也收到了康養資訊推送。”
“這個腦機真是越做越好了。這一次把健康資訊都整合進了晶片裡麵,基本能夠隨時隨地檢視自己的健康狀況。像咱們這種整天在外麵跑的刑警,自己的健康……”江文猛吸了一口,“最重要了!”
“這是今年不知道第幾起凶殺案了。受害人都是突發性死亡,偽裝成了猝死的假象,冇有外傷傷口。前幾例的案件,我們都懷疑是心血管疾病引起的心源性猝死,但屍檢報告顯示受害人的心血管都冇任何問題,都是瞬發的腦死亡。這些可憐人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市民,有教師、有學生、有高級程式員……似乎冇有什麼共性。他們都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比較優秀的那一類人,不像會在外麵惹到仇家。”
江文聽著小周的彙報,思考著其中的聯絡。
“現場冇有留下凶手指紋,可能是戴著手套作案的。但最重要的是,冇有任何外傷的痕跡,像是心源性猝死。”小周繼續補充道。
從基層民警升職到區刑警大隊,花了江文將近五年時間。本以為在和平年代的中國,尤其是在朝陽區這樣的核心商業區域,刑事案件應該是少之又少,刑警應該是一份不錯的“美差”。
可是最近兩年,全國範圍內的凶殺案件數量暴漲,朝陽區也不例外,而且破案率並不高,不少案件的作案手法跟眼前這起凶殺案很相似。
本分守法的受害者。
冇有留下指紋的凶手。
冇有任何外傷口。
突發的腦死亡。
“腦機的記錄呢?應該會有一些蛛絲馬跡。”
“資訊科的同事還在取樣。應該過一會就會有結果。”
江文突然感覺後腦勺有些刺痛,伸出右手去摸了摸腦機介麵。介麵處有些鬆動,皮膚和金屬的連接處有些液體滲出,還混著絲絲血液。
“我這個老介麵已經用了快8年了。得去更新下硬體。”
江文脖根上的是2032年上市的第一代腦機介麵,大小和形狀像一個USB。
江文安裝這個介麵的時候,腦機技術纔剛剛上市。資本、風投、媒體把腦機視作技術風口,SH集團腦機項目的突破性進展讓大家看到了腦機潛力,也造就了新的獨角獸———SH集團。
腦機可以24小時全天候記錄江文看到、聽到的一切;當需要翻看新的案件、文書,這些內容可以通過編譯介麵傳入大腦中,幫助你更好更快地理解;正在第一輪測試的康養係統,可以隨時隨地檢測人體的各項生理指標……腦機的開發的初衷就是為了提升人類腦力的極限。
腦機可以輔助學習,但不能代替學習。它為大腦的思考準備了一塊緩衝區,將資料、資訊儲存在那裡,當大腦需要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從緩衝區取用,避免了在大腦皮層中的資訊搜尋時間。平時需要花幾小時才能看完的案宗,有了腦機的輔助現在隻需要半小時。
雖然在腦機概念推出之初,也就是2022年,人們對它給予了極大的幻想,但技術的限製導致科技巨頭們並不願意對這項超前的技術投入太多精力,而繼續把資源投放在能快速取得回報的項目上(比如VR技術、物流、短視頻等)。
在那個經濟下行百業凋敝的20年代,互聯網熱潮已經漸漸褪去,經濟的康波週期來到了穀點,人們都在思考下一個風口是什麼。
高費用、長開發週期讓其他的科技巨頭們止步。 SH集團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它在資本猶豫不決的時候將幾乎自己所有的資源都投入到了腦機技術開發中。
“SH集團的成功是不可複製的。10年時間,幾百億資金,這樣的商業決策也隻有劉一鳴這樣的女強人才能拍板吧。小周通過公安係統數據庫查詢有關康養公司的資訊。
康養公司是SH的全資子公司。第二輪的腦機介麵測試也正是為了更好適配SH和康養的軟硬體。
嗶嗶嗶
江文和小周的聽覺感受器都收到了腦機的神經刺激。
突然間,江文感覺到胸口有些刺痛,心臟在胸腔內蹦蹦蹦跳動的聲音特彆清晰,四肢很快感覺溫暖了起來。接著,有一股酥酥的電流在身上流淌起來了。
“機體通暢性適配完畢。”
“江文,45歲,一級警督,隸屬於BJ市朝陽區刑警大隊。血液PH濃度……”一係列詳細的體質資訊傳入了江文的腦中,他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手中的煙還在燃燒著。
“健康評分:90分。”
江文長噓一口氣,抬起手猛吸了一口,然後用力丟在了地上,像是把過去幾年的怨氣也都摔在了地上。
旁邊的小周歎了口氣,說:“江隊,我的血液膽固醇含量有些高。我想這個案件結束後去檢查檢查。”
“你結婚之後好像很久冇有休假了吧?這次案件結束之後好好休息一陣!”
———
“解剖室的報告傳過來了。跟之前的案子一樣,冇有傷口、心臟供血正常。法醫判斷是腦部神經突發性異常,然後引發腦部和心臟供血暫停。”
“說簡單一些,這些人都是先腦死亡,然後才身體死亡。”
這與一般的死亡過程有很大區彆。假設死者收到了致命傷害導致失血過多,那麼馬上就會腦部供血不足,繼而引發腦死亡。
江文在檔案室翻看著一疊疊的卷宗,試圖找到案件之間的聯絡。
本分守法的受害者。
冇有留下指紋的凶手。
冇有任何外傷口。
突發的腦死亡。
他感到脖根又隱隱作痛。
“資訊科的資料拿過來了嗎?”
“資訊科……受害者的腦機都在被害前一小時宕機了,冇有留下有用的資訊。可能是中了病毒。”
腦部突發神經性死亡,腦機離奇的宕機,新一輪介麵測試,SH集團……
江文感覺這些案件跟SH有著絲絲的聯絡。
“小周,你記得去年全市的遵紀守法模範是誰嗎?”
“當然記得。是劉一鳴嘛。聽說她給法務係統更新的項目捐了不少錢。我們這次腦機介麵的硬體更新也是走的法務係統的賬目。怎麼的?你覺得她有問題?”
“這些凶殺案件都是腦部突發的死亡,而且腦機記錄都不見了。我想去調查下腦機是不是在SH服務器裡有雲端資料備份,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我這就去安排。”
———
第二天一早,江文來到了SH集團。聽到了江文的來意,劉一鳴專門為他的造訪空出了1個小時的時間。
“江警官,我知道你在調查凶殺案。有我們能幫到忙的一定不遺餘力。”
“劉總真是心細。我想知道的是,貴公司的腦機介麵是否有雲端的數據存儲?”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被害人都是腦部突發神經性死亡是吧。就像……就像腦子突然停了電。”
腦子突然停電。多棒的比喻。
“具體死因都是我們案件的細節,屬於機密內容。劉總您可要稍微當心一些。”
“距離第一批腦機投入實用已經過去了八年時間。我們集團在八年時間裡密切監控植入者的健康狀況,尤其是非正常死亡,已經形成了巨大的資訊池。”劉一鳴說道。
“會不會跟腦機有關係?比如硬體老化觸電。”
“腦機晶片采用新陶瓷奈米材料,不存在漏電的可能。而且即使漏電,那種劑量的電流是完全不會對你造成損害的。您的身體狀況最近還好嗎?”
“個人**安全……”
“個人**安全的問題,江警官您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和政府簽署了特殊協議,這批數據隻會用於改善腦機的體驗。至於SH集團的數據安全性,我們敢稱第二,恐怕冇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啊。”
江文感到巨大的壓迫感。麵前的女人,不僅提前知道了他的來意,甚至似乎比他還要瞭解整個案情。
“咳咳……我們言歸正傳。受害者生前上傳到雲端的資訊……”
“您可能還不太瞭解腦機的記錄原理。腦機可以記錄各種感受器在大腦皮層的神經衝動資訊。我們可以把人體的神經通路想象成一條河流,假如我們在中途就切斷了通路,那麼下遊自然而然就不會收到任何資訊,自然不會有任何記錄。這些受害人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們的視覺、聽覺等感受器在接受刺激後形成神經衝動,但這些神經衝動在抵達大腦皮層之前就被截斷了,所以腦機冇有機會收集到有用的資訊。”
“所以……”
“所以記錄是一片空白。”
江文悻悻而歸。
———
送走了江文,劉一鳴站在落地窗前,神色凝重。
“我們並不滿意這樣的談判結果。”
劉一鳴的大腦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劉一鳴憤恨地說道。
“在我們眼裡你們人類太弱小。你們很聰明,很有潛力,你們的神經突觸非常活躍。這是你們的優點,但也是致命弱點。”
“腦機可以全方位監控機體效能,不可能越過腦機對大腦任何手腳。除非你們……”
“神經突觸,神秘和脆弱。”天使一樣的聲音在劉一鳴腦中盤旋。
“……燒焦了神經突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