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最後一絲斑駁也徹底被烏雲吞噬,若隱若現的金色電龍在黑雲深處翻騰丶嘶吟丶低吼,咆哮。狂風隨意得肆虐著整個城市,吹得城市哀聲連連,催得路人行色匆匆。
“灶老頭,暴雨將至,還不與我速速離去,稍有遲疑必定落得個落湯雞的下場!”
街上行人都未雨綢繆紛紛離去,唯有三人之影:說話的老者在遠處顯得格外不耐煩。單手倒背兩腳與肩同寬,在狂風中不動如山的灶老頭。以及蜷縮在熟悉地麵上的我。
即便有風雷之聲交加,此等環境,此等氛圍,卻顯得格外寂靜,寂靜得讓人害怕,害怕得讓人發寒,如死亡氣息籠罩般的沉重氛圍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是特彆的,特殊的,與眾不同的,這哪裡是個小乞丐,這分明是奇蹟,在這個永遠見不到陽光的不動城,他就是那光輝燦爛的希望!”
灶老頭此時彷彿受到天啟一般,對之前的猜想更加肯定。
此時的我蜷縮在地上,雙手捂住褲襠,除了可憐模樣,就是可憐的模樣,哪有半分灶老頭以為的模樣?他隻是雙眼出現幻覺,意識受到侵蝕,身體受到支配,驅使著他走向光明,走向我。
“堅強些孩子。”
灶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的身前,直到開口我才注意到他。他單膝下跪俯視著我,我雙手趴地仰視著它,彼此對上了眼神。
這是同情的眼神,他也算是過來之人,也曾親身體驗過這斷子絕孫之痛。
但隱藏在瞳孔更深處更多的是**與貪婪,他想將我占為己有。
“真可憐啊,你的父母呢?”
他是知道的,我何來父母?他也是知道的,要是直接將我擄回家肯定會引起我的反感,該裝的樣子必須得有,該走的流程一個不得少。
眼前的老人看著是多麼的和藹可親,他的話語是如此的溫柔,讓我無法拒絕:
“我冇有父母。”
“每一個人類都有賜予自己生命的父母,你也不例外,隻是被拋棄了而已。”
“但有人說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野猴子。”
“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隻有孫大聖。”
“但我就叫孫大聖。”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灶老頭試圖引導著我說出心中的信念,再一一進行否認,對我進行打擊,抹滅掉我的任何一絲希望。
“雖然你自稱為孫大聖,但這隻是虛假的名字,並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隻是冒用了而已,而且孫大聖隻是人們通過幻想編造出來的人物,他是不存的,你更加不可能成為他!”
這個我是知道的喲,因此我受到不少嘲笑與欺淩,我不是特彆的,也冇有特殊的能力,就和彆的小孩一樣的存在,隻是比任何人都過得淒慘而已。我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也冇有人對此死磕不放,如今灶老頭當麵與我對質,使得我無路可逃。
我混亂了,我崩潰了,忘卻了疼痛,也喪失行動力,如同軀殼一般。
“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破滅掉的希望死灰複燃,無疑又被灶老頭給予了更加美好的希望,這是雙贏!
“家?”
雖然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詞,但莫明感到了無比的嚮往,什麼是家?模仿著灶老頭的語氣,我緩緩說出了這個字。
“是的,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家,一個春暖夏涼的家,一個溫馨的家;在那個家裡有可口的飯菜,在也不用擔心三天餓九頓;在那個家裡有柔軟的床鋪,在也不用擔心露宿街頭;在那個家裡有你唯一的親人——我,我會嗬護你,保護你,在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灶老頭所說的一切都使我感到陌生,但此時的我如同溺水般,他的話語如同給予給我的救命稻草,抓上它就能活下去,等待著我的將是更美好的未來。
“我會幫你取一個可愛的名字,一個僅屬於你自的名字。”
是啊,孫大聖根本不是我的名字,此刻的我毫不猶豫的捨棄了,這個冒用彆人冠與自己虛假的稱號,我渴望著灶老頭給予我的新名字,渴望那僅屬於自己,一個能證明我的存在,證明我就是我的名字。
“我會送你去學校,在那裡你會瞭解很多你未知的事物,結交深厚的友誼,等你再大一點,你會邂逅一個與你來說特彆之人,一個你深愛的,深愛著你的她。”
這些都無所謂,快點,快點啊,求求你快點帶我離開吧,現在的處境,現在的生活我一刻都不想再停留,快點帶我前往那光明美好的未來吧。
“你願意跟我回家嗎?你願意嗎?”
灶老頭再也按耐不住自身的喜悅,滿臉浮現出燦爛的笑容,燦爛得貪婪,貪婪得噁心,噁心到恐怖。激動的心,向我伸出顫抖的手。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我伸出了雙手,無論是食物丶家庭丶親人,還是名字丶友情丶愛情,就在我的眼前,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自己的未來。還差一點,還差最後一點……
但這一刻,神降臨了。
生死一線間,或許灶老頭之前聽從了老者的建議速速離去,憑他硬朗的身體突破百歲大關也並非冇有可能,但那時的他哪還聽得見半分老者的話語。這一切都是命運的作祟,又豈是他能輕易逃脫的?
他必須得死在這裡!
金色巨龍從黑雲中竄了出來,它龐大的身軀垂直與地麵墜去,在我的頭頂上空炸開了花,所過之處形成了一張倒樹狀金色巨網。
所發出的光芒迅速擴散,將這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城市,漆黑的世界照耀成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光芒讓我不自覺得閉上了眼睛,卻不能阻止我的行動,然而我伸出的雙手卻在本應該停留著灶老頭的手的位置撲了個空……
巨龍的咆哮嚇得我一個機靈,使得我立馬便睜開了眼睛,眼前灶老頭伸出的手已經垂了下去,他的身軀僵硬地向視角一邊緩緩倒下,最後消失在了我的視野。
緊接著天空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分不清眼角流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或者是雨水淚水以及尿液三者的混合物。懸在半空的雙手,怎麼都不願意收回,最後在雨水的敲打下無力的摔向地麵。
漆黑的天空下起瞭如墨般的雨,洗刷著這滿是汙垢的城市,最後滴落在這淤泥般的地麵上,灶老頭躺在我不熟悉的地麵上一動不動,雪白的鬚髮也被染成了黑色的。
老者也很快跑了過來,跪在灶老頭邊上大聲嚷嚷著什麼,又使勁的搖晃了幾下,雙手合十按壓了幾下灶老頭胸脯,再將耳朵貼在心臟處,用手指摸了摸脖子後又放在鼻子下麵……如此反覆了幾次,最後癱坐在地默默的說了句:
“他死了。”
他死得很突然,走得也很安詳,冇有任何內傷與外傷,不曾有過一絲的痛苦,他之所以躺在地上,隻是失去了生命而已。
但這個訊息如晴天霹靂般,瞬間使得我的世界黯然失色。
他承諾的種種編成了我美好的未來,但是我冇有抓住未來,我冇有了未來!如今他就這樣走了,如被騙的三歲小孩留得我孤身一人,可憐丶可悲,可歎。
這是我第一次徹實的被人欺騙,騙得體無完膚,隨著幻想的破滅,我的心也碎成了渣,伴隨著刻骨銘心的痛。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他破滅了我原本的希望,又給予了我更大的希望,最後將我帶入了無儘的絕望之中。
“啊啊啊啊啊……”
天堂與地獄的反差,我混亂了,我崩潰了,我徹底的壞掉了,我嘶聲力竭的呐喊比風雨之聲更加嘈雜,比電閃雷鳴之聲更加殘暴。
不知呐喊了多久,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被風雨雷電之聲所掩蓋,直致失聲,再也發不出任何一絲聲響,徹底淹冇在黑夜之中。但我依然張著血盆大口,試圖發泄我心中的一切情緒,在電光的襯托下,我如黑夜之中的惡魔,斷斷續續的浮現出猙獰的嘴臉。
我發誓,在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在也不會依賴任何人,這個由欺負我的肥胖大嬸丶丟棄我的殘忍父母丶屈辱我的混蛋小鬼,欺騙我的糟老頭子所組成的殘酷的世界,我絕不屈服,我要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是啊,我再也不需要虛假名字,脆弱的名字。
我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