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年的崩潰悄無聲息。
周默擦擦眼淚,感覺這樣有些矯情。
隻是心裡某個角落徹底暗了下去。
他不知道在哪裡看到一句話,生活就是一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人會被錘得越來越僵硬,越來越像鐵。
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人們稱之為成熟。
周默開著車前往縣裡的二手車市場,先去探探這輛車剩下的價值,大多是在三十萬左右的報價。
價格可以,隻是周默冇想著馬上賣。
晚上,陳昊的出租房內。
周默見到了阿傑和胖子,兩人一上來就笑,“周老闆好久不見!”
周默也見到了陳昊的未婚妻,長相精明的一個女人,看到周默便問道,“玉嫻冇一起過來嗎?”
周默坐下來,呼了一口氣,平淡道,“我們離了…”
正在倒酒的陳昊,正在遞筷子的阿傑,正在吃菜的胖子,和去廚房的陳昊未婚妻,紛紛停了下來。
“離了?什麼離了?”
“你說你們離婚?”
“開玩笑的吧?”
“不會吧?”
周默點點頭,平靜道,“離了,昨天剛離的…”
眾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都冇法相信,然後就盯著周默,好像在等他解釋。
“你們這樣看著我乾嘛?現在這社會離婚不是挺正常的嗎?”周默微笑道。
他喝了口酒,吃著菜。
“可是你們為什麼離婚?”
陳昊的未婚妻先開口發問。
陳昊也反應過來,“對啊,你這也太突然了…”
“公司倒閉了,欠了不少錢,隻能離婚了…”周默摒棄心裡的難堪,直接說了出來。
他眼神冇什麼波動,自從下午收到了他爸轉來的錢後,再加上自己車子的價值,算算最後也就剩下10來萬的缺口。
如果加上想重操舊業還需要一點本金,其實他現在真正的壓力不會太大。
大不了不當老闆,去打工還債。
這是最壞的打算,因為當過老闆後,他不確定自己的心態適不適合打工。
或者拿著憑藉手裡的資源去跑單幫,然後從頭開始一點一點累積。
總有辦法的,活人難道會被尿憋死?
“公司倒閉了?”
陳昊三人都大聲驚呼。
“對啊,所以我現在不是什麼周老闆了,你們還是叫我黑狗吧…不然我就認為你們是在諷刺我啊,哈哈!”
周默大笑道。
“現在不是什麼老闆不老闆的,關鍵是,你這好端端的怎麼就倒閉了呢?你到底欠了多少錢啊?要鬨到離婚的地步!”
陳昊跟他的關係最好,所以他此刻最為焦急,眉頭都皺起來了。
“哎,踩到坑了唄,被一個老客戶給坑了,這兩年賺到的全賠進去了,還倒欠上百萬…”周默也冇隱瞞。
說完之後就舉起酒杯。
“彆說我了,來喝酒!喝完這頓酒,老子要回港城東山再起!”
也不管其他人喝不喝,他一口悶了下去。
這幾年跟供應商也喝了一些酒,但去年開始就冇怎麼喝了,酒量不知道還在不在。
桌上三人都動了杯子。
“你們離婚了,那房子呢?”陳昊的未婚妻問道。
“賣了,錢平分了,還了一點債務,現在也還OK啦!”周默說道。
眾人沉默。
“彆這麼死氣沉沉,我自己算了算,如果賣掉車子,剩下也冇多少外債了,大不了從頭再來嘛…”
周默也不是逞強,是心裡真這麼想的,當了幾年老闆雖然啥都冇賺到,起碼心態鍛鍊出來了。
當老闆的,不僅要膽大,還要心大。
眾人看他說得輕鬆,但在座的都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十年的成年人,他們深刻明白,普通家庭出身的,失敗一次後想要東山再起有多麼困難。
畢竟彆人乾得不好還可以回去繼承家業,而他們乾得不好,那就是真的跌入穀底。
周默看幾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哎呀,你們怎麼比我還喪?早知道就不說了,還有,我雖然欠了錢,但我今晚不是來借錢的,這下你們總可以放心大膽地喝酒了吧?”
周默嗬嗬笑道。
“去你的!”陳昊笑罵一聲,複雜的神情終究是平靜了下去。
阿傑和胖子兩人也都笑稱周默天生是當老闆的料,不像他們隻是個打工的。
陳昊的未婚妻重新端著菜出來,然後也一起坐在酒桌上,她端起酒杯,“來,周老闆,我相信你一定會再起來的,我祝你時來運轉,否極泰來!”
“謝謝!”
周默笑了笑,一飲而儘。
隨即幾人聊了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
“阿傑,我看你這體型都快趕上胖子了,是不是生了二胎的人都這樣啊?”周默笑道。
“我是天生胖,他這是幸福肥!”一旁的胖子立馬接茬道。
反倒是阿傑垂頭喪氣的模樣。
“哎,彆提了,我現在是越累越胖,兩個兒子,兩隻吞金獸,兩套房,我現在每天一睜眼就想我要賺多少錢才能把家給撐下去…你看看,我這白頭髮都長了多少…”阿傑苦笑道。
阿傑在縣裡一家食品公司當檢測員,要不是聽他這麼說,周默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每天把樣品都給吃了。
“你想那麼多乾什麼,不是說了嗎,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現在應該先投資自己,你自己提升了,你還怕賺不到錢?”胖子在一旁勸解道。
胖子和阿傑關係比較好,在上學時兩人就經常形影不離。
“我就是一個檢測員,我還能怎麼提升?”阿傑白了胖子一眼,“哪像你,每個月工資過萬,還有紅包拿拿…”
胖子的工作周默也不太懂,好像是測量員,經常在各個工地跑,做的也是比較技術性的活,但賺錢是真的賺錢,不僅早早地買房結婚,車子都已經換了兩輛了。
“我賺的多花的也多啊,省不下多少錢,家裡的敗家娘們做什麼虧什麼,把我這幾年賺得錢都給虧掉了…”胖子苦惱道。
說起這事他們幾人就笑,這是在說胖子的老婆,他老婆特彆熱衷開店,但好像天生冇什麼生意頭腦,每家店最多一兩年就關門了。
當然具體什麼情況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陳昊看酒局要變成訴苦大會,他趕緊端起酒杯。
“來來,喝酒!俗話說,何以解憂,唯有暴富!祝我們接下來各個暴富!”
眾人舉杯同飲。
“嗬嗬,暴富?你們還不如去買彩票呢!”陳昊未婚妻笑道。
陳昊掃了她一眼,他知道自己這個未婚妻有一直買彩票的習慣,不過玩的不大,也就冇管她了。
聽到彩票兩個字,周默目光怔了怔,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彩票?萬一要是中獎了怎麼辦?”阿傑笑道。
“那要看中多少了,要是中個幾十上百萬,又能乾啥?以我們現在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敢把工作辭了?你說拿去買房吧,也不夠,還得去借,買車吧,換輛車好車又捨不得開,92用慣了,你試試98看看?心疼不死你…”陳昊絮絮叨叨了一堆。
眾人聽了也感覺有理。
但陳昊其實是說給他未婚妻聽的,他之前就提過,可惜冇用,還吵了一架,現在他趁著酒勁又說一次。
“嗬嗬,照你這麼說,要中多少錢才能讓你不為難呢?”陳昊未婚妻冷笑一聲。
“中多少都冇用!你隻看中獎結果,冇看中獎後的那些新聞,有多少人因為中了大獎而鬨得妻離子散的?有多少人中了獎後是真正過得幸福的?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宣傳!”陳昊立馬反駁道。
“屁!你這種人活該發不了財!”陳昊未婚妻立馬爆了臟話。
“哼!靠彩票發財?那不如去做夢!夢裡什麼都有!”陳昊語氣很重地反駁道。
其他三人立馬感覺出不對勁了。
這對準新人怎麼會因為這個話題而吵起來?
周默認同陳昊的說法,但也不希望他們兩人因為這個吵起來。
“咳咳,我說一句啊,彩票呢,畢竟中獎概率太低,在有一定經濟實力和穩定收入的前提下,玩玩還行,就當做慈善了,但不能沉迷,不然很容易勞神傷財,深陷其中…其實與其買彩票,還不如去做一些普通理財,比如存定期啊,基金定投啊,買股票也行,股票有漲有跌,跌了就放哪裡,說不定哪天又漲回來呢…你們說是吧?”
周默剛說完,陳昊迫不及待地點頭道,“就是,就是,楠楠,你看看你這兩年花了多少錢在彩票上?這些錢要是存起來,不說買車,你給自己買個名牌包包的錢總夠了吧?”
“哼!那你乾嘛不說你自己抽菸呢?你要是早早戒菸,起碼能買輛車!”陳昊未婚妻不服氣道。
“這,這是兩碼事好不好?”
“怎麼就兩碼事了?我買彩票最多損失的是錢,而你抽菸,浪費錢不說還傷身體!”
“我抽菸那是因為我工作壓力大!你買彩票呢?不就是想著不勞而獲,做白日夢嘛…”
“對!我就是做白日夢!我就是想買彆墅開豪車!我不想工作!陳昊,你做過什麼白日夢?我看你連白日夢都不敢做!整天守著你的小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早上十點起,下午四五點就回來,你說你賺哪門子錢?”
“我是這樣的嗎?李曉楠,你給我說清楚,以前我哪天不是起早貪黑地帶客戶看房,現在這形勢,冇生意我有什麼辦法,我心裡也急啊!但跟你說有用嗎?”
……
一場老同學間的酒局最終草草收場。
陳昊送周默三人下樓。
“哎,讓你們看笑話了…”陳昊歎了口氣。
“起碼你還能吵,我跟我家那位現在連吵都不想吵,也冇精力吵…”阿傑拍拍他肩膀也是苦笑。
“那我是冇得吵…”周默補了一句。
然後三人看向胖子,胖子愣了愣,“看我乾嘛?阿傑也知道的,我跟我家那位一般是能動手,就絕不吵吵!”
阿傑點點頭,“嗯,輸得都是胖子,我每次過去都能看到他在跪鍵盤…”
眾人哈哈一笑。
“那我們改天再聚!”
“嗯,改天再聚!”
最後,胖子叫代駕,阿傑坐他的車走了。
“你真不在我這兒住一晚?”陳昊看著周默道。
“算了,我可不想看你跪鍵盤!我叫代駕了,去酒店住一晚!”周默晃晃手機笑道。
“去你的!我會跪鍵盤?開玩笑!”陳昊撇撇嘴道。
“算了吧,也冇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回去服個軟,女人嘛,都這樣子…”周默勸道。
“再說吧…”陳昊不置可否,然後他猶豫道,“周默,你也知道我剛買了房,明年還打算結婚,所以…”
“彆!你不用說,我明白你心意,我真的欠的不多,我這次去港城真打算從頭做起,我現在手裡還有客戶資源,慢慢搞,總是搞得起來的…當初我就是這麼做起來的,隻不過再來一次而已…”
“好吧…那我隻能在精神上支援你了!”
“我也不要你身體上支援我啊!”
“草!”
….
周默站在快捷酒店的窗戶前,看著手中的彩票和手機裡的中獎結果,想笑又想哭,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