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沐歸荑 第10章

研一上學期，班級聚餐、朋友夜宵較多，家中資助有限，二等獎學金除去學費外，餘下的經費並不多了，第一年導師資助也少，到每個月底不覺囊中空乏，財政危機嚴重。除去偶爾能夠蹭沐歸荑的免費午餐外，其它消費也被壓抑了，隻好開源節流。

如何開源節流呢，京華大學提供了諸多勤工儉學的機會，還有搞了獻血送飯卡的活動，凡是獻血一次200ML以上者送飯卡一張，裡麵已經充值100元，除可以吃飯外，還可以在Campus超市購物使用，一學期下來，楊伯兮湊齊了完整的一套飯卡——5張精美的紀念卡，每張上都印有學校標誌性的景觀。因楊伯兮獻血次數較多，後來醫生直接將楊伯兮勸退。

為了找到一份穩定收入的項目，楊伯兮在招募這一欄中反覆搜尋，被一段煽情的文字所吸引——不要枯燥無聊地按鍵，隻要輕鬆愉快地聊天，十二分鐘十五元，歡迎來做心理學被試。

時薪豈不是七十五元，這筆賬挺劃算，楊伯兮心中盤算。

被試到底是什麼？被試即是心理學實驗或心理測驗中接受實驗或測試的對象，區彆於自己做實驗，自己屬於被心理學研究的實驗對象。如同化學人搗鼓原子、分子，數學人探索空間形式和數量關係，心理學人的實驗對象必須是有生命的存在，說文雅一點“被試”就是參與心理學實驗的“人”，被試的人在心理學實驗或心理測驗中表現出的心理現象或行為特質是研究者關注的重點。

在校園BBS上搜尋“被試”二字，一則則帖子彈出：

其中大致包括三種類型：一種是知覺實驗，比如似動現象、時間知覺（無反饋）、時間知覺（有反饋）、速度知覺（無反饋）、速度知覺（有反饋）等；第二類是應用性實驗，比如注意集中（追蹤實驗）、劃消實驗、注意廣度、注意分配、神經活動的強度特性、神經活動的靈活性；第三類是普通心理學演示實驗，比如顏色視覺、知覺的選擇性、知覺的整體性、知覺的恒常性、錯覺、注意的穩定性、觀察力、螺旋後效等。

BBS 上對做被試的看法也是褒貶不一，有些學生主動跟帖詢問：“我可以做被試嗎？”，有人說：“心理學實驗看上去好有趣哦！”，也有人認為被試跟生物實驗室中的小白鼠一樣，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更有甚者將這個跟當年日本侵華戰爭中那支731部隊聯絡起來，談之色變、敬而遠之。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對楊伯兮來講，“被試”即便有風險，但為了暖飽，他也願意一試。

最後，他將目光鎖定在一則心理學腦電實驗被試招募公告，公告中寫明瞭實驗任務、實驗時長、實驗時間、實驗地點、實驗報酬、實驗要求、招募人數等內容。如有意願，則向實驗負責人發簡訊預約：“姓名 性彆 年齡 學院 聯絡方式”。

楊伯兮剛編了簡訊隨即發了過去，不出一刻鐘便有實驗室負責人打來電話，跟楊伯兮約被試開展的時間段，講明大概要持續多久，以及注意事項。因為要佩戴腦電帽，要求楊伯兮在實驗前後把頭反覆清洗乾淨，以免在做實驗時出現降阻抗困難。

楊伯兮迫不及待的回覆——馬上，擇日不如撞日，就是在今時今刻。

對方說道：“這個時間很緊，你來得及不？我們還需要準備一下實驗儀器”。

楊伯兮回覆道：“對呀，你們準備實驗儀器，我準備實驗材料，我馬上去洗頭”。

對方無奈的說道：“好吧，從冇見過做被試有這麼積極的，彆的同學做被試前問了一堆問題，猶豫了多久，還是放棄了，你這好，上趕著要來做被試”。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就是那個例外”，楊伯兮嘻嘻笑道。

彆人哪知道他快揭不開鍋了，再不掙錢口糧錢都冇有啦，已經冇皮冇臉的蹭了彆人好多頓飯了，再這樣下去，隻怕長城城牆都要被自己臉皮蹭垮掉。

匆匆洗完頭，楊伯兮便蹬上二手永久牌自行車，奔心理係大樓而去，

大樓坐落在圖書館東側，是一座三層小樓，到門口後停下自行車，撥通實驗負責人電話。

對方說：“你這麼快就到了啊，簡直難以置信，你來吧，208室”。

這座小樓建成年代久遠，在整體仿古代榫卯結構的建築框架中，老式的扶梯、剝落的牆皮以及昏黃的燈光，無一不在告訴進來的人，這個小樓的走過的歲月。

爬到二樓，四下打量了一番，找準了方向，大步走到208室前，敲開房門。

一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女生邊開門，說道：“你來得好快，我都還冇有完全準備好”。

她把楊伯兮引入實驗室中，指了指工作台邊上的椅子，讓楊伯兮坐上去。

自我介紹了一番，她名叫舒心，心理學係博士三年級在讀。

同時拿出一張知情同意書，讓楊伯兮仔細閱讀。

舒心再把這個實驗的目的、實驗方法、實驗價、所存風險、保密事項及被試權利詳細的講了一遍，告知楊伯兮在實驗開始前以及進行的過程中，隻要出現任何不適，隨時都可以退出離開，我們都會尊重您的意見。如果您無意見的話，就簽署姓名及日期，我們馬上開始實驗。

楊伯兮略再仔細看了知情同意書，在報酬部分仔細覈對了支付標準，果斷的簽上了名字。

哢嗒、哢嗒......舒心把主試電腦、被試電腦、以及其它不知名的設備陸續打開，並把導電膏、磨砂膏、針管、針頭等器材一併挪到工作台上。

舒心問道：“你頭髮洗乾淨冇有？你把頭靠過來我檢查一下呢”。

楊伯兮道：“洗了，洗了兩遍，不......一共是洗了三遍”。

舒心用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然後又用指甲在頭皮上颳了刮，然後砸了咂嘴，嘖嘖嘖嘖......，說道：“第一，頭髮還是濕的、會漏電；第二，頭皮上還很油、不導電；第三，洗髮水冇衝乾淨、重新洗”。

楊伯兮摸了摸自己頭髮，說道：“我一直都這樣洗頭髮的，我這回還專門清洗了一遍，洗得很乾淨啊，乾淨舒爽”。

“我再重複說一遍，冇洗乾淨，不合格，要重新洗頭”，舒心用一種確定的口吻說道。

說完舒心招呼楊伯兮過去，讓他躺在一個專門洗頭的盆子前，說道：“洗頭也是實驗的一部分，頭冇洗乾淨，會影響儀器檢測到腦電波的強度，影響數據的質量，事關實驗成功與否，凡事都得親力親為，爭取做到最完美”。

舒心非常熟練的帶起手套，打開熱水，揉搓著楊伯兮的頭髮，用指尖在楊伯兮頭皮上掃蕩式搜刮，技術嫻熟精純，似乎采用了些按摩的手法，要把皮脂、汙垢、頭屑全都消滅乾淨。

這種麻麻酥酥的感覺，讓楊伯兮渾身受用無窮，微微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不多一會兒，他便扯起了噗汗，竟冇考慮到舒心在場，自顧自的睡著了。

“唉唉唉，你尊重一下我的學術事業，行不？你還真把我當成做大保健的小妹兒啦？”

舒心看不慣楊伯兮躺在洗頭椅上、一臉憨笑極度享受的感覺，口水兀自流出掛在嘴角、垂而未滴，顯然睡意正濃。

楊伯兮被舒心搖醒，此時頭髮已經被拉網式清洗完畢，她正拿著電吹風拎著頭髮一縷一縷翻來覆去的吹，直到每抓到一縷頭髮，頭髮和頭皮乾燥潔淨，都很滿意為止。

吹乾頭髮後，她再次複覈了一下“實驗材料”的潔淨度，說道：“你這下可以坐在實驗椅上去了”！

等楊伯兮重新坐在實驗椅上，舒心又詳細介紹了實驗的步驟及設備，總之就是通過腦電帽將大腦頭皮產生的微弱生物電捕捉到，並藉助放大器來收集強化大腦特定的電生理信號。

舒心口中說道：“電極針頭是平頭的，不會損傷頭皮”。邊說手中動作不停，她又將導電膏抽入至針筒時，像醫生在打針時用手指彈了彈針筒，彈出氣泡，讓導電膏中儘量不留氣泡。

先打GND接地電極和參考電極。一隻手用平頭針管輕輕撥開被試的頭髮，另一手按住電極，推入適量導電膏。確保GND接地電極和參考電極點打好之後，再打其它電極點。最後，把所有電極點的電阻降至5千歐以下，並調整電阻值低到極致。

舒心提醒道：“檢測時儘量不要眨眼，不要頭動，將手機調至靜音或關機，交給我暫時保管，實驗過程中你就保持神經放鬆，中途我會給你適當的休息時間”。

楊伯兮說道：“那我能不能睡覺？這個導電膏黏糊糊的，感覺鑽進了頭皮的每個毛孔”。

舒心嘿嘿一笑，說道：“我說你咋這麼能睡，你還有任務要做，千萬不要以為做被試，躺平即可、人人可做”。

舒心將移動支架連著的電腦螢幕拉到楊伯兮麵前，點開鼠標，一個個詞語浮現出來，這組是描寫顏色的詞語，一組是描寫心情的詞語，一個詞語一個詞語的蹦出來，最後是不同組彆的詞彙，雜亂的彈出.......

舒心關掉電阻介麵，等腦電基線平穩之後，點擊record開始記錄。在此過程中詳加記錄。

整個過程進行一個多小時，螢幕中連續閃現各種類型的詞組，中途有短暫的休息調整，越到後麵，這個大腦感覺對這些詞組反應都不敏感了，越熟悉的漢字，看起來越來越陌生，竟然出現了重影的狀態。

實驗結束後舒心取下電極，連續扯著頭髮，把楊伯兮疼得直咧嘴。

舒心又再次為楊伯兮洗了頭.，清理乾淨導電膏及其相關化學試劑.....

楊伯兮嘿嘿笑道：“舒師師姐，我可以再來做這個被試嗎？我感覺挺不錯，我想洗頭的時候，我就再來”。

“不可以，至少我這個項目，不允許你再次參加，我也拒絕提供與實驗本身無關的一切洗頭服務”，舒心斬釘截鐵的說道。

楊伯兮還大吃了一驚，問道：“為啥呢，說得這麼絕對”。

“實驗樣本原則不能重複，重複的數據意義不大”，舒心道。

楊伯兮道：“舒師姐，可否加一個微信嘛，以後再有類似的被試，記得在微信上閃我喲”。

舒心初時還不答應，後來說了句：“本係其它課題組的被試需求在BBS都會公告，你盯著點就可以了哈，除實驗以外的資訊我一律不予回覆”。

楊伯兮加上舒心微信，舒心看了看手錶，總共72分鐘，轉你90元。

楊伯兮得了報酬，算是初嘗甜頭，隨後便一發而不可收拾，一天同時接幾個被試，最初是在各個心理學實驗室中輪番穿梭，剛從102室出來就去203，再轉到312......，每個實驗室都有他接受實驗的足跡。

這其中腦電波儀是家常便飯，要求最苛刻的就是在腦功能定位的功能磁共振成像上做心理學被試。儀器能對特定的大腦活動的皮層區域進行準確、可靠的定位，空間解析度達到2mm，並且能以各種方式對物體反覆進行掃描，在認知神經科學研究中是一種主流的研究方法。

這種實驗往往安排在三甲醫院，需要高功率的核磁共振儀才能做到，所以對被試的身體要求、攜帶金屬物品等要求很高，被試躺在儀器裡麵還需完成各種實驗任務，要求比較苛刻，當然報酬也頗為豐厚，一次500元，隻是這種被試不宜多做，半年最多做一次。

楊伯兮後來也專門查了一下，MRI係統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

一是強靜磁場，在有鐵磁性物質存在的情況下，不論是埋植在患者體內還是在磁場範圍內，都可能是危險因素；

二是梯度磁場，可在受試者體內誘導產生電場而興奮神經或肌肉，在足夠強度下可以產生外周神經興奮，甚至引起心臟興奮或心室振顫；

三是致熱效應，在MRI聚焦或測量過程中所用到的大角度射頻場發射，其電磁能量在患者組織內轉化成熱能，使組織溫度升高；

四是噪聲損傷，MRI運行過程中產生的各種噪聲，可能使某些患者的聽力受到損傷；

五是幽閉空間，由於實驗過程被試呆在一個小空間，所以幽閉恐怖症的患者不應當去參加。

莫思齊講楊伯兮要錢不惜命，實驗有風險、被試需謹慎！

的確，楊伯兮被試戰績卓著，基本上除了女性才能做的之外，作為一個雄效能做的被試他全部都作了一遍，有的被試作了還不止一次，成為了一名專業被試。

因為反覆被試，楊伯兮喪失了充當被試小白鼠的實驗價值，以至於最後被心理學係納入黑名單，全校通緝，並在今後的被試招募公告上專門列上一條：楊伯兮禁止參加該被試項目。

於是楊伯兮隻能遊走到其它高校中去做被試，以至於他感覺他讀心理學博士也能畢業了！

在他做被試的過程之中，他也領悟到心理學之奧義：

其一，心理學不是相麵，心理學遵循“大數原則”，研究的是大眾的心理，一種普遍規律；

其二，心理學不是算命，心理學是一門科學，講究證明、證據和證偽，而算命是一種迷信活動；

其三，心理學不止是心理谘詢，心理學家當然可以心理谘詢，但科學的心理學不光是心理谘詢，它研究的是人類心理活動的方方麵麵；

其四，心理學不是簡單的常識，科學常識一般要通過科學實證得到，但一些生活常識或社會常識則不一定來自科學檢驗，可能來自文化習慣。

心理學是一門研究我們日常思考、感受及行為的科學。心理學家基於研究和實證證據來探究人性，其中實證證據是通過精確的觀察、實驗和測量得到的。

心理學研究通常會得出與廣為流傳的信念直接矛盾的結論。

例如，不愉快的記憶真的會被壓抑，而在幾年後又能被準確地回憶起來嗎？戒酒政策會降低人們的酗酒率嗎？如果在嬰兒期聽貝多芬的音樂，長大後會變得更聰明嗎？催眠真的可以幫你準確回憶起自己三歲生日那天發生的事情，或者讓你完成本不可能完成的壯舉嗎？

楊伯兮哈哈一笑，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吾既能為我校心理係學科建設做貢獻，又能掙夠一日三餐的飯錢，何樂而不為？

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伯兮做被試，是也！